喜爱? 然而那一晚,她白日受伤又着凉,夜里发起了低烧,昏昏沉沉中,又梦见了从不曾蒙面的爹娘,他们面目模糊,张牙舞爪,一时要抛弃她,一时又要将她抓走。她哭着,闹着,如同魇住了,怎样叫都叫不醒。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额头,温柔的擦去她的汗迹,仿佛一束光,在黑暗中驱散小小孩童的梦魇恐惧,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她: “不要怕......” “醒过来......” 那声音既温柔又慈悲,既深情又疼惜,让她刹那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是谁呀?是她自以为从未疼过她的师公,是虽素未谋面却也深切爱着她的娘亲。 右臂的伤口疼痛欲裂,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她该醒过来的,她该醒过来的! 然而没有了,这世间早就再没有那慈母般疼爱她的人了,娘亲死了,珍娘走了,师公也去了。年少时一场酣甜大梦终究要破灭,睁眼所对便是一片鲜血淋漓冰冷荒芜,她还醒来做什么? 不若就此长眠而去罢! 睡吧,就这样睡吧—— 耳边有无数杂音从遥远的彼端纷沓而至,似真似幻,朦胧不清: “公子,你已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且歇一歇罢......” “这般不眠不休,片刻不停的为她渡真气续命,世子哥哥你不要命了不成......” “若她今夜再未醒来,还请世子为她准备后事罢......” “英英......” “英英......” 那声音喋喋不休,如影随形,面容亦是变幻莫测,忽而是小师叔公担忧的面孔,忽而是裴显骑在马上大声招呼她跟上来,忽而是西子湖畔细雨中赵承毅为她撑起纸伞,又忽而是沙场之上一被她所杀的燕兵拼死挣扎的狰狞...... 一切的一切化为最后化为子午古道,南北客店,火光冲天,那人眉目近妖,似九天神魔,踏一地鲜血向她缓缓走来,一字一句吐出的皆是恶毒威胁: “你若敢死,我便昭告天下,武威候府裴四郎的未婚妻委身于敌,叫你身败名裂!” “你若敢死,我便让黄河帮、金玉和班上下给你陪葬,个个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你若敢死,我便将裴安夫妇的尸身挖出,挫骨扬灰,抛尸荒野,令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不—— 阿英一时间肝胆欲裂,五内俱焚。 她急欲睁开双目,却仿佛身在茧中,四周皆是黑暗而坚韧的软壁,她挣不脱,打不碎,逃不掉,躲不开。 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她束缚,是勾魂的夜叉,是索命的无常,他们要将她拖向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她奋力挣扎,无声嘶吼,拼命的逃,拼命的跑,终是在不远的前方窥见一丝光亮,她纵身一扑,生死就在此一线间—— “不——” 阿英猛地睁眼,正与那咫尺之间的猩红双眸相对,清楚的望进彼此瞳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身心疲惫,体力不支,僵持几瞬,她再次阖上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