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洛特沉思良久,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把东方弩和欧洲弩混淆在了一起。
然而,在东西方的历史上,两者的设计截然不同,甚至不能同时称之为“弩”。它们也走向了不同的战场定位。
东方弩是远距离战弓的强化升级,大弓身,大拉力,大拉距,使用细长近似箭只的弩矢,拥有专门的瞄准结构,射程和威力上都是弓的放大版。汉唐的很多弩卸下弩臂后,甚至可以当成战弓使用。
从战术上说,从大秦军阵一统六国到汉朝弩阵北征匈奴,东方弩都是进攻性极强的远距离武器,广泛使用于辽阔地形的军阵对战。而到了宋代时,重型弩更是发展到顶峰,成为野战中克制重甲骑兵的唯一利器。
“嗯,比如确定存在却工艺失传的神臂弩。”少年心中向往,微微摇头。
欧洲弩则是侧重近距离破甲的十字弓,较短的弓身,同样的大拉力,短拉距,使用粗短沉重的弩矢,瞄准结构则在这个时代还未普及,有效平射射程只在百米内。为了提高拉力,欧洲弩先是使用钢片蓄能。而为了拉动上弦,又发明了专门的机械上弦结构。它的扳机也与东方弩不同。
从战术应用上看,欧洲弩被广泛使用在以城堡为核心的守城战斗中,主要的战场定位就是防御性的破甲武器,用在近距离占据地势的射击。它的形制上弓身较小,拉距减短,用减少的射击威力,来换取单位距离中更多的兵力排布,非常符合城堡的有限空间。
这个时代,欧洲的重型钢弩用机械绞盘上弦,射速极慢,拉力高达两千到四千磅,三十米内无甲可防,冲击力足够震死板甲内的骑士,也符合守城战的特点。
修洛特再次摇了摇头,重型钢弩还是过于遥远。此时,钢片材料的传递效率都比较较低,会损耗很多的能量。相对而言,还是中型木弩更为实用,同样磅数下的传递效率要高得多。
想到这,修洛特向木匠大师微微一笑,眼神明亮。
接着,他对武士长招了招手,做了个书写的手势。伯塔德便会意的点头,取来木板和新制作的炭笔,交给殿下。少年的物理学知识还在,他便随性的盘腿坐在地上,进行着快速的推导与绘画。
看到这一幕,木匠大师库欣基愣了一下。他好奇的凑过头,却看见殿下在写着不知名的奇怪符号,“”“v”“g”,横向的式子犹如祭司的天书。然后又画出上升下降的抛物线,标注出“h”“D”。最后是各种变化的下降曲线,两端标注着“F”“L”,还用炭笔涂抹出曲线中的阴影面积。这些图形如同抽象的神灵眼睛,目光黑暗的看着他。
库欣基看的眼神呆滞,一片茫然。惊讶终于取代了严肃,出现在他苍老的脸上。随后,他凝重的看向伯塔德,悄悄指了一下殿下,又指了指神话中储存灵魂的心口。
伯塔德认真的点点头,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然后再次点点头。他示意一切正常,这是殿下的日常操作,是“神启”而非“邪恶”。
当然,如果换成普通的平民,没有这样崇高的身份与地位,贸然进行发明创造,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特点,结果恐怕就是被送上献祭的神台。
修洛特专心的投入,对身旁无声的对话毫无所察。他先是计算了弓身势能、箭矢动能和箭矢动量。然后估算了不同初速时,四十五度角的最远射击距离。最后评估了下拉力变化时的箭矢动能。
计算之后,少年对东方弩和欧洲弩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远程武器的射击,是弓身势能转化为箭矢动能的过程。能量是力与距离的乘积,箭矢的动能便由拉力和拉距共同决定,是释放过程中拉力与拉距的积分。
箭矢的杀伤力取决于动量,是箭头和目标碰撞后的形变。当箭矢的杀伤力匀速增加时,对动能的需求会成平方上升,导致弩身的体积急剧扩大,最终发展成巨型床弩。而增加箭矢重量,增加相同动能下的动量,便是提升杀伤力的最常见方式。
其中,拉力便是所谓的磅数。弓弩的种类决定了拉力的变化效果。弓身与弩身的拉力,通常是以不同的速度,在弓弦释放时,随着拉距的减小而逐渐衰减。
现在联盟所用的墨西加长弓是直拉弓,它的拉力衰减相对较大,工艺最为简单。进阶的反曲弓能预先储存大量的弹性势能,拉力曲线更为平缓,传递的动能更多。
东方的反曲弓也常常是复合弓,用两端的硬质弓梢平衡拉力曲线。在弓梢上做到极致的,便是明弓和清弓,大反曲,大拉距,大拉力。它追求极限的能量传递,不惜产生弓身的震动,牺牲远距离的稳定性,来追求近距离破甲的一击必杀。
而更为逆天的,便是现代滑轮弓的拉力曲线,几乎是一条拉力不变的水平线,相同拉力和拉距下的储能足足是直拉弓的两倍。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颔首又摇头。等有了大量的牛角、牛筋,才能够考虑复合弓弩的制作。而滑轮弓弩则遥远而不实用。等到科技发展至高效炼钢和精细机械时,就早已是火药武器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