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明亮,照亮女神的偏殿,和白床上痛苦呻吟的女人。淡淡的油烛味、刺鼻的酒精味、难以掩盖的血腥味、焦急的汗水味,还有安抚的神烟气息,都一同在偏殿中弥散,像是命运不祥的环绕。
伊托娅主祭低声讲完,看了下眼神泛红的殿下,便立刻垂下头来,肃静无声。此刻,一种直面危险野兽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仿佛在深沉的夜里,遇到忍受痛苦、即将爆发的美洲豹。
修洛特抿着嘴,拳头收紧,似乎在爆发的边缘,无声的嘶吼了许久。然而,可怕的爆发终于没有降临。好一会后,沉默的殿下才呼出一口长气,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呼!命运!我的孩子!...”
“修洛特殿下?”
“伊托娅主祭,事已至此...那就请您一定要,保下我的女人!”
“啊?主神见证!您要选择大人吗?”
听到这样的选择,伊托娅主祭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错愕。她迟疑了会,有些小心地再次询问。因为,眼下的选择事关重大,她不得不获得殿下亲口的许诺,尽量避免事后可能的迁怒。
“殿下...这个孩子,是个男婴,是王室与您的血脉。若是选择大人,我们就得把这位王子,分尸献祭给女神,然后把他神性的残躯,一点点的取出来...这个献祭过程中,产妇也可能出血,挺不过去。而即使挺过去了,也常常会失去生育的能力...”
伊托娅主祭压着声音,谨慎的劝诫着。两步外,侍卫长埃卡特侍立在一旁,一直低着头。他的眼神虽然变化,却始终不发一言。
从实际操作来说,在“螺蛳壳里”,束手束脚的保大,自然比直接破开腹部,取出婴儿的保小,要更加困难。而从事后的风险性来说,在选择中牺牲一个普通的平民女人,也远比亲手肢解一个尊崇的王室血脉,要安全的多。同样,在伊托娅曾经遇到过的其他难产里,大贵族们通常的惯例,也都是选择保留家族的血脉...
“伊托娅主祭!这是我的选择,更是我的王令!难道,你要抗命吗?”
修洛特厉声打断,眼神变得危险。伊托娅主祭只是对视了一眼,便立刻噤若寒蝉。她恭敬的低下头,顺从的承诺道。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既然您选择放弃婴儿,那我们就会给产妇,服用强效而珍惜的黑曜岩刀水!她的痛苦会很快减轻,全身都会放松下来,分娩的律动也会因此停止...女神庇佑,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下您的女人!”
“...去准备吧!”
听到这样的承诺,修洛特才点了点头。他挥手让伊托娅主祭去准备,自己则在站在原地,继续沉默着,看着床上痛苦的女人。然而,女人却听到了刚才的厉喝,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努力的抬起了头,望着殿下远远站着的身影,艰难的呼唤道。
“殿下...殿下!...”
“我在的,娜修。”
听见女人的呼唤,修洛特终于向前迈出了几步,来到女人的身边。他抿紧了嘴,蹲下身来,伸手紧握住女人苍白的右手。对方的手很轻,很白,也攥的很用力,像是她分娩中,那强烈痛苦的延伸。
“殿下...”
“我在的!放心...”
握住女人的手,修洛特的声音变得轻柔。他刚才凶狠的眼神,也刹那间温柔下来,耐心安抚着近乎脱力的女人。
“你再忍耐片刻,祭司在调配新鲜的麻醉刀水。等服下刀水,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而一觉醒来后,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殿下!不,不要!”
娜修苍白的手骤然握紧,甚至让修洛特都感受到了疼痛。作为女祭司培养出的影奴,她自然知晓刀水的强效。而一旦失去了分娩的律动,那婴儿便会必死无疑...想到这,娜修努力的摇了摇头,眼中露出深深的恳求。她虚弱的声音里,既有着浓浓的不舍,又满是舍身的坚决。
“请您...留下...留下...孩子...”
“要...要孩子!”
“殿下,我...我不重要...”
“孩子...重要!...”
听到这样的话语,修洛特低下头,凝视着面无血色、低低恳求的女人。他抿紧了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看到这一幕,伊托娅主祭神情一闪,调配刀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侍卫长埃卡特则稍稍抬头,看向殿下的方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殿下的回应。
然而,预想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修洛特注视着祈求的娜修,目光深沉,眼神也变得深邃。修洛特知道,这是一个能够为了他,牺牲一切的女人。女人把他视为唯一,也始终活在他的影子里。而女人的牺牲,在此刻的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
这个残酷的时代,已经改变了他太多,让他更像一个冰冷而无情的王者。可是,总有些后世的印记,深深的刻在他骨子里,顽固的不愿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