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弱无力的喊声: “小花,三娃儿——叫你爹冷静点,千万不要跟验质员吵架——” 白茫茫的夜雾在他们面前慢慢升腾起来。上弦月蒙蒙胧胧,广袤无垠的田野被淡淡的清辉笼罩着。迷蒙之中,树和草都摇曳着幽幽的暗影。虽然四个人都在默默地走路,小黑却觉得大家心里分明是畅朗的,仿佛爬过雪山趟过草地而掉了队的红军小分队马上就要赶上前面的大部队,到达圣地红色之都。夜风吹拂而过,发烧的面颊清冷起来。吃饭、装车带来的燥热的汗水渐渐消弭,胸怀豁然开阔,忧烦一扫而尽。 在此之前,小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张打印字条能为一个农家带来这么巨大的欢乐。现在他甚至觉得,这纸条比《大学生录取通知书》更显其珍贵。它能使一个农家恢复自尊,洗刷掉因为卖不出粮食而显得愚笨、可怜、低人一等的屈辱感,驱除掉如乌云笼罩心头般被人嗤笑嘲弄的不爽。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在老爹和兄妹面前,自己因为分配工作不如意而受到的委屈根本不值得一提,不应该想起...... 故乡的大地一碧如洗。它是这样如母亲般丰饶、慈爱、宽厚,它哺育了你,小黑啊,给了你可以给的一切,却从未向你索取过什么。它默默地注视着,爱抚着,却从不流露它的期待。你不惜熬夜伏案阅读,冥思写作,但你可曾想过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如果你仅仅是为了个人所谓的似锦“前途”与鹊起的名誉,那么你的文章远远脱离了脚下的土地,不接地气,那不等于丧失了灵魂么?好好热爱家园,善待家乡脚下这片给予你灵感与希望的土地吧…… 小黑正沉思着,且行且吟之际,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惊呼: “绳子!” 伴随小白的惊叫,小花肩上的绳子被拽拖在车轮下,飞快地缠在车轴上。小花高高地踮起脚尖驾着胳臂,车脚“吱吱嘎嘎”地划过长长的陡坡。沉重的车轮带着巨大的惯性,一直滑到坡底下才停住。 小花把绳子从车下拖出来,气哼哼地扔给小白:“大哥,拉紧嘛,这样松着……我看,还是你高大些,你到前面来掌舵才行!” “喔嚯——妹子终于不逞能了,不当‘花木兰’,也不当‘穆桂英’了,知道‘让贤’了!”小白开着玩笑,逗趣说。 三岔路口的拐弯处,他们走过泥泞的沟底,四个人形成合力,轮番将车子一辆一辆地推拉过去。车袢绷紧了。小花站在板车后面,弯着腰佝偻着背,头低得几乎碰着路面。一尺,一尺,他们咬咬牙,捧着车帮,扒着辐条,一辆一辆的把车子送上坡,谁也没觉得路有什么坎坷难走,谁也没有牢骚和怨言…… 小黑一直在心头给自己鼓劲:一个人忙点苦点累点都不可怕,怕的是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找不到努力奋斗的目标,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为了心中的志向,即使身陷困境,也决不能放弃。 他们终于上了大马路,喘着气在公路边歇了几分钟,擦着汗,谈几句无关紧要的俏皮话。身上像卸下担子一般更轻爽了。路边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直响,月光被它摇碎,静静地洒落在鼓囊囊的灰色麻袋上和饱满的白尼龙包上面。唯一扫兴的事情是公路上时时响起“突突”的拖拉机轰鸣和“嘎嘎”的小四轮车喧响,所到之处,扬起一路尘土飞扬。 “走,快走!可是不早咧!人家四个轮子比咱们两个轮子跑得快咧!”老爹捂着嘴轻咳了一阵,把车袢扛在肩上,伸起脖颈,沿着铺了沥青的较为平坦的草砂公路大步向前走。 夜色更浓,月亮向西天悄悄地挪移,路旁村庄里响起了公鸡报晓高亢的啼鸣声“喔喔喔——”,不时地划破夜空的沉寂传过来。 四点半,天还没有蒙蒙亮,他们到达粮站。尽管早已想象过这里的拥挤,面对现实,他们仍不免感到惶恐。拖拉机、牛车、马车、架子车、独轮车、板车、四轮车,密密实实地填塞了粮站门前的大路,拐一个弯,在公路上延续有一里多路长。在这地方,没有人讲规矩,也没有人愿意听谁指挥,只要可以向前钻,就拼命地往前钻。后边的人趴伏在前边的车上,胳膊撑开,上身倾斜,脚踩着车尾巴,把车把子叠压在前边的板车上。 月亮和星星都落下去了。黑沉沉的黎明里,到处明灭着点点火光,跟玉龙河水面漂浮的渔船上的灯火交相辉映,若隐若现。人们抽烟提神、咳嗽、聊天逗趣、骂咧解气、说怪话解闷、谈八卦来劲——什么美女明星哪位又离婚换老公了......有人躲在墙角里响亮地咳痰。身上的热汗干了,经风一吹,冷嗖嗖的。奔波的脚步停歇下来,不由得眼涩而头重。强烈的困乏感袭上来,小黑和小白犯困了,撑起右手肘放在大腿上,用手掌托住脸颊靠在车上打盹。 刚到来的人就爱说话,说上一阵,便无聊得沉默起来,只能静静地等待,像栽种花草的园丁静待花开一样。焦虑不安,时时躁动起来,使人们的心像火烧一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