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探照灯,一缕忽闪忽闪的灯光在静寂的黑夜里像一束花在绽放,让人还能看到一丝光亮。 小黑仔细侧耳倾听,仿佛听到从学堂旁边一间旧瓦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吟声,原来是邻居高婶胃痛复发,在发出悲鸣。她曾经住院治疗动过手术,家里一贫如洗,再也没钱去医治,只能挨着拖着耗着等死。可怜的女人还不到四十岁,就这么即将在病痛的折磨中辞世。她的两个儿子欧阳德生和欧阳怀生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就过早地辍学在家。平时小黑在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课的时候,经常看到教室的窗口边有两个小脑袋在晃动,那渴盼上学的眼神令人心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黑刚走到露天水井边,迎面碰到一个黑影,蹲在井边,一动不动。天空太黑了,他看不清楚,不由得吓了一跳,心头揪紧了一下。突然,手电筒亮了,一束白光照得人刺眼。原来是该死的“土狗”在装神弄鬼。 “先生,恭喜你,走桃花运了,该给我喜糖和红蛋才行。”“土狗”不紧不慢地主动同他打招呼。 小黑顿时激灵了一下,猛地全醒悟了:原来一直跟随我的行踪在屋后面窗口旁边晃动的黑影就是他!我这个“倒霉熊”偏偏遇上遭瘟的“土狗”。那点儿丑事全被闲得无聊的“日本鬼子”知道了!千万别把他当人看,瞧他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村里头没一个人叫他正名字,统统呼唤他“土狗”,看来我也该呼叫他“土狗”了。可是,小黑不知什么缘故,刚奔涌到喉咙里的话语却如鱼刺塞在喉咙里,半晌吐露不出来。 要是他是狗,那我岂不成了熊?两个家伙凑在一起,不就成了村民背地里嘲笑的“狗熊”?他本身是个人,我起码得正儿八经地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原先骨子里有点孤傲清高的小黑心想:自己必须冷峻地直面现实——沦落到眼下这种地步,自己惹不起能够控制电闸开关带来光明希望抑或造成黑暗绝望的“电老虎”,惹急了他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拼命呢!真没想到,大伙儿都瞧不起鄙笑他慵懒蠢笨的“土狗”,竟然深藏不露,还有如此心机,在背后抓捏把柄。 小黑潜心静气,像树上掉落下来的软柿子一般,口气柔和舒缓了许多。 “老哥,半夜三更的,我到哪儿去弄喜糖和红蛋,明天给你补上。” “嘿嘿!”蹲在井边洗冷水澡的欧阳土鸡得意地获胜了似的笑了,笑得那么爽朗。 “哈哈!几十年了,谁把我当人看?谁瞧得起我呢?村子里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肯叫我一声哥——老哥,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一个人来看,我活生生地站在这个地球上,能跑能跳,会讲会笑,哪不是人?可那些狗娘养的兔崽子,不安好心,狗日的统统都瞧不起人,成天叫我‘土狗’,难道我天生命中注定就是一条狗吗?就是家里养的一只土鸡吗?我不就是父母没给我取好名字,命苦人穷没钱罢了,没人肯帮我,讨不了老婆没有后代嘛?干嘛瞧不起人,我哪一点不像人,我是真正的人,是人,生来在人格上就是平等的......”欧阳土鸡说着说着,竟然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泣诉的声音像山泉在呜咽。 “哥,别哭了,我把你当人看,我瞧得起你,我永远把你当兄弟!”小黑打起一桶井水浇灌在他身上,像是在荒漠里为一株久旱的绿树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