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震动,那话音仿佛一道冰凉的流水趟过他的内心,让他浑身生出一种既清凉又沉重的感受。
刹那间里,这汉子心中竟再也生不出半点反驳之言。但他生就一副争强好胜的个性,尤其是在嘴皮子上更吃不得半点亏。他见年轻和尚态度谦和,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强横之相,便不由心中略定,朝他冷笑道:“你这小和尚,既然身为佛门中人,却对自己的信奉心存怀疑,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么?”
年轻和尚微微含笑道:“心怀质疑,也是一种修行。只有透过无数的质疑,才能见到最终彼岸的真理。”
“自欺欺人罢了。”那汉子不屑地冷笑道:“所谓的真理,在这个世道里,只存在于绝对的力量中!在我的刀口下,你的真理能救你一命吗?”
他扬了扬手中的长刀。
哪知那年轻和尚面对他的有意挑衅,依旧不改神色,他甚至上前一步,对那汉子道:“原来武力才是施主所信奉的道。既然如此,小僧愿意开一次戒,与施主赌一把。却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那汉子心里暗暗一惊,他生怕自己又看走了眼。可仔细看那年轻和尚似乎并无丝毫的敌对之意。于是他试探性地说道:“出家人也喜欢赌,倒是令我大开眼界了。却不知小和尚你想与我赌什么呢?”
无嗔看了一眼年轻和尚,忽然闪过一抹空明神色,他随即微微含笑,却不言语。
年轻和尚望着那汉子,微笑说道:“今日之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小僧与师兄还有身后诸人需要借道过桥,诸位施主却要卖路收钱而已。所以小僧要与施主赌的,就是这座桥。”
那汉子眉头一扬,心中奇异,呵呵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不知小和尚你想怎么个赌法?”
“施主与小僧各有所执,那便赌赌我们互相所信奉的真义吧。”年轻和尚从背囊里取出一块银子摊在手心,然后伸出手,说道:“小僧手上这块银子有三十两重,乃我与师兄远游的盘缠,倘若施主能从我张开的手中拿走这三十两银子,那自然便是你赢了。若是施主拿不走,那就请诸位让开道路,放我们过桥。”
此话一出,那络腮胡汉子身后五人都不由大笑起来,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道:“你这小秃驴,真是罗里吧嗦,你与我们老大这样赌法,不就是等于白送银子吗?既然要拿银子买路就干脆点,何必拐弯抹角?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年轻和尚依旧微笑着,却并不搭话,他只看着那络腮胡汉子。
“有趣有趣。”那汉子脸色阴沉不定,他沉吟片刻,冷笑道:“这一座桥,可不止三十两银子,这个赌注可太少了。”
年轻和尚淡然道:“施主若赢了,除了这三十两外,小僧背囊里还有一座来自吐蕃的明光佛塔,施主也可一起拿走。”
此言一出,无嗔微微变色,他立即对年轻和尚说道:“师弟,明光佛塔为我佛门圣物,不可随意示人。”
“明光佛塔?”那汉子心中一动,他看向年轻和尚身后的背囊,说道:“那是何物?”
年轻和尚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他的心境仿佛永远都不会被外界任何事情所干扰。
“施主已经听到小僧师兄的话了。”年轻和尚道:“明光佛塔,为吐蕃云乘寺赠与我中原天轮寺的佛门圣物,价值连城。”
“好!”络腮胡汉子一听“价值连城”四个字,当即心头一喜。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你可想好了!”
年轻和尚低眉垂目,说道:“施主认为手中的刀是真理,小僧认为佛愿之下皆为慈悲。既然各有所执,那小僧开戒与施主一赌,赌的是此时此际的天意,结果自随缘法,绝不反悔。”
他说完,伸直了手臂,手掌心中放着那块银子。
适时鹰愁涧冷风倏忽吹过,年轻和尚当风而立,僧袍随风飘荡,竟有超尘出世之相。
那汉子看着年轻和尚的手掌,心中已猜到对方必有古怪,否则岂会以如此轻易的方法为赌注?但随即眼中凶意一凝——既然这两个和尚身怀至宝,那就算没有这个所谓的赌局,他也必须将那明光佛塔抢到手!倘若能得到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他们几个人就可以舒服的过完下半生了。
络腮胡汉子猛然跨步上前,将全身气力聚在右手上,伸手就向年轻和尚手掌中的银子抓去。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凝神静气,等待着即将揭晓的赌局结果。
年轻和尚身子不动如山,低眉垂目之间,法相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