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莲观察她片刻,才小心地松了斗篷。
商挽琴坐回椅子上,也拿起筷子,闷头吃饭。
吃了几口,她抬头“那今天午饭就是我和小姨吃了”
商玉莲“嗯”了一声。
“哦。”
商挽琴继续低头吃饭。吃了会儿,她又抬头“小姨,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商玉莲一怔“我为什么要开心”
商挽琴认真道“小姨你不是一直期望这样吗,表兄就该和温香在一起,把我放远一点。现在他照你希望的做了,你不该开心吗”
商玉莲微张着嘴,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却摇摇头。她夹了一筷子冬笋,放进外甥女碗里,说“好好吃饭。”
“哦。”商挽琴低头,“小姨你真奇怪。”
商玉莲想,是啊,她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一直期望的事情发生了,可看着这孩子明明失落、却还要努力绷住表情的模样,她只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况且
她想起前段时间去温家的事。
她去看望生病在家的温香。因为大门紧闭,敲门没人开,她干脆翻墙进去。一路无人通报,以前那些伺候的仆婢,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院子有些荒凉,似乎有段时间没人打理。
到了后头的主屋,还没来得及走近,就听见里头在吵架。
温香家里经常吵架。她父亲早逝,家里只有老母亲和一个兄长。那不成器的兄长,丢了家里世袭的官位,成日在外和不三不四的朋友瞎混,回来就知道拿钱,常常和母亲、妹妹吵架。
怎么妹妹都生病了,还要气她商玉莲立即生气,想冲进去帮忙。
可旋即,她就听见一句
“我不是才拿回来二百两银子吗你怎么又要要钱”
是温香的声音。她声嘶力竭,似乎濒临崩溃,全然没有在外的优雅体面。
另一道男声喊道“二百两,够什么够你不是在玉壶春做事吗,不是都说那玉壶春门主喜欢你得很吗,你怎么还没把他勾上手我可听说了,你这回是得罪了他,才被赶回来闭门思过的吧”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哭着求他们“别吵了”,却无人理睬她。
男子又道“识相点儿的,就再多盘些银子回来,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要不然,我就把你那几个婢女发卖了,也能赚点钱来花花”
温香又惊又怒“你都把家里奴婢卖了个干净,还不够”
男子却大笑,摔门而去。
商玉莲藏在暗处,呆呆许久。温香不是生病了才告假么,怎么又说是门主令她闭门思过
不,比起这件事他们说的“拿回来二百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
商玉莲一言不发,悄悄退走了。
隔了一天,她又重新上门,到底是将准备好的银票,若无其事地塞给了温香。
那姑娘卧在床上,有些羞愧的样子,实在推辞不过,这才收了钱。她温柔又感激地冲她微笑、道谢,一点看不出前日的声嘶力竭。
商玉莲觉得她可怜极了,她那兄长也真是畜生极了,可一想到他们说的二百两银子,她就忍不住地想那钱究竟是哪儿来的如果是为什么又偏说是音音做的
难道,音音那愤怒委屈的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难道,她说“是温香陷害我”吗,其实恰恰说中
她并没有证据,也没有答案,可心里落下了阴影,到底就疙瘩上了。
可事情没查明,这话就不好和音音讲。
商玉莲心情复杂,忍着不叹气,只又舀了一碗汤,推给孩子,叮嘱道“好好吃饭啊,乖。”
那孩子有点奇怪地看来一眼“小姨,你还是别对我这么慈爱了,我好不习惯。”
这孩子商玉莲登时有点气,又有点愧疚,最后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点“你啊,要是乖乖待在这儿哪里也别去,不给我们添麻烦,我就对你更慈爱。”
商挽琴并不当真。
她眯眼一笑,模样乖巧,心里想那可不行。
酸鸡是不想当的,可事情也是要办的。
商玉莲守了她一整天,直到睡觉前才离去,还特意锁上了门,又启动了院子中的阵法。
这阵法是古籍里记载的,又被乔逢雪亲自改造过,十分精巧,困住一个法术平平的表妹,并不成问题。
但困不住商挽琴。
是夜,她留好字条,背上包裹,仔细将乌金刀在腰间系牢,换上最耐用的靴子,再换一身青黑色的、不起眼的劲装,就利利索索翻了墙。
精妙的阵法,对她宛若不存在。
今夜没有月亮,群星闪烁,为天地间的浓黑添上一层微光。
商挽琴没有借助任何照明工具。她轻巧地踩着瓦片疾行,没发出丝毫响动,眼睛里的瞳孔像猫科动物般放大,显出一丝妖异。
夜已深,金陵城静悄悄的,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