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流落到外头,只怕连命都保不住,思来想去,索性等时局稳定后再做打算。
从斩杀王太守等人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些日赵雉还是有些怵朝廷会派兵来围剿他们这群土匪。
结果上头并无音信,让他们平安地苟了几个月。
当初陈安确实说得不错,在朝廷自顾不暇时搞事,是有机会钻空子。
今年这个年过得分散。
李疑他们要赶在春耕之前把所有县的土地下放,不能回来团聚。
赵老太年纪大了,也经不起奔波折腾,在朝廷没有派兵下来之前,她还是待在安县更为安全。
大年三十儿那天,梁萤他们聚在院儿里把酒言欢。
谭三娘备下羊肉锅子。
几人围在热气腾腾的锅子跟前,用腐乳蘸清汤羊肉,若是想吃辣,还可以添些茱萸。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需要引进。
本土菜蔬的品种并不多,不像现代那样蔬菜水果琳琅满目。
梁萤一边涮羊肉,一边想着以后一定要把海上丝绸之路搞出来。她不会培育种子,也不懂得创造发明现代化的东西,但从外面引进还是可行的。
弄不出杂交水稻增产,引进玉米红薯土豆这些农作物总行得通。
当地没有棉花,以后从天竺引进种子推广种植,把纺织业搞起来,改善底层人用麻的习惯,也不是不行。
还有猪肉,因为品种和没有被阉割过,特别腥骚。再加之耕牛珍贵不可私自宰杀,吃肉的选择少了许多,这简直是她的痛点。
不过条件困难,办法总是有的。
冬日里的萝卜特别清甜,与羊肉是绝配。
几人在桌上说起今年的变化,虽然艰难,好歹走了过来。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他们颇觉惊奇,来这边两年还没见过雪。
梁萤看向窗外,说道:“瑞雪兆丰年,来年定能大丰收。”
赵雉:“若是再像今年这般窘困,我可养不起这数十万人。”
梁萤:“乌鸦嘴。”
赵雉给她涮了几片羊肉进碗里,说道:“开年了倘若朝廷发兵过来,我看你一张破嘴怎么忽悠。”
梁萤:“……”
奉三郎乐观道:“万一上头不发兵,只差使臣来招安呢?”
赵雉:“想得倒挺美,不发兵有不发兵的打算,发兵来也得有打仗的准备。”
奉三郎不满道:“咱们好不容易才把郡内安稳下来,哪能轻易便宜了朝廷?”
赵雉给他倒了一杯小酒,“这就得看谁的拳头硬了,光磨嘴皮子没用,还是要能打才行,若不然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谭三娘皱眉道:“今年这般艰难,若是再打仗,可不容易守城。”
赵雉“唔”了一声,“没粮。”
梁萤:“咱们穷,朝廷也很穷。”
赵雉失笑,这倒是真话。
他们这群人今年虽然向前跨了很大一步,但同时承担的压力也比在安县大得多。
为了守住郡内老百姓手里的田地,守住他们的安稳,日子着实过得艰难。
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饭后赵雉心事重重地出去走了一圈。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梁萤见他还未回来,提灯撑伞去寻。
赵雉站在城楼上,孤身一人眺望城里的万家灯火,任由冷风吹动斗篷猎猎作响。
那时他站在灯下,昏黄的灯光映射出一道纤长的身影。
那男人身形挺拔,好似一道永不折腰的标杆。
平日里他素来不苟言笑,也不曾向谁倾吐过烦劳,纵使再大的压力都能扛住。
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光明正大的造反。
按说手里握三千兵,他有足够的勇气去跟朝廷抗衡,可是他们没有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能维持底下老百姓把寒冬撑过去就已经不容易了,倘若朝廷再派兵来攻打,无异于雪上加霜。
说不忧心,肯定是假的。
梁萤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问道:“赵郎君在想什么?”
赵雉回过神儿,“外头冷,莫要受了凉。”
梁萤站到他身侧,眺望那些万家灯火。
城楼上的风委实吹得大,衣裾纷飞,发丝迷了眼。
赵雉掀起斗篷把她裹进自己的怀里,后背抵到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她比他矮了好长一截,像只小鸡仔被他笼罩在羽翼下。
那时他的身体温暖,两臂把她圈拢在怀里,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
“你在担心朝廷发兵来吗?”
赵雉没有回答。
梁萤在斗篷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倘若朝廷真的发兵来,我们便退守到安县,那里易守难攻。”
赵雉低头俯视怀里的女人,“好不容易打了出来,又狼狈退守回去,你心里头可会甘心?”
梁萤望着寒夜里的灯火,“自然是不甘心了,可是郡里的老百姓尝到了甜头,就算被朝廷管辖,也总会不如意,只要他们不如意,我们便有再复起的机会。”
说到底,她还是笃定朝廷不会发兵来,因为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朝廷自己都已经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