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谭真淡淡地说“你想出来吗”
正常人在漆黑的床底突然撞见一对大眼珠子八成会直接吓去半条命,但谭真显然不太正常。
床底下的人影点了点头,得到同意信号后谭真一只手卡在她的腋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际将她从床底拖了出来他拖出来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人偶,抱在怀里足有成年人从手腕到肩膀那么高,陶瓷面颊上扑染着惹人喜爱的粉红,他对这只做工精良的人偶有印象,托瑞日志里提到过,埃莉诺生日那天,他们在玩具店里见到长得很像她的娃娃。不过现在看来,悲剧的寓言在此处早有征兆所有死者都像玩偶,所有玩偶都是死者。
不过这个小小的埃莉诺倒不像她脾气高傲的同类那样会将所有直视它们的人丢出去,她保持笑容,甜美安静地待在青年的臂弯里,那对玻璃蓝眼球虽然一动不动,却好像已经默默将所有人都审视了个遍。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人偶箍在蕾丝袖口里的手臂抬起来,指向前方,怀抱着她的谭真跟随所指的方向走去。经过了绵延的走道,在这节车厢的尽头摆放着一架旧钢琴,像是从酒吧或者不知道什么地方淘回来的几手货色。这时,玩偶展现了一番眼熟的技巧,她从谭真怀里突然消失,下一秒便瞬移到钢琴盖上,双手托脸颊,摇晃着小腿垂眸望向下面的黑白琴键。
谭真只好拉开琴凳坐了上去,其余轮回者凑过来围观,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这里大概就是一系列谜题的终点了。
钢琴的谱架上有一页纸,上面不是常见的乐谱形式,而是用几条或粗或细的线段代表音高,会读五线谱的人稍微替换一下就能阅读出来,中间还有一段被刻意留空,谭真看那些线条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就明白过来,这里应该填进去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头顶上那些粗细不一的蒸汽铜管。
这种近期的图像记忆对他而言不算难事,他双手落在黑白键上缓慢按下,过了几个小节演奏变得轻快流畅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记住铜管的顺序,从他手掌下流淌出的正是旅途中一直回荡在车厢里的旋律,悠扬如同一场美梦。
一时间人偶和轮回者都不愿打搅这段轻柔的旋律,演奏者一身狼藉的血渍,但坐在钢琴前并不显得违和。就好像这一切本该寂静无声,直到他到来此处,故事才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
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一首乐曲奏罢,行天崎还呆呆地举起手要鼓掌,钢琴的后盖突然像音乐盒一样弹开了。柊小湫探头过去看,从琴盖里面掏出了一卷丝带系住的纸,解下丝带一看,两条眉毛不对称地挑了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
纸卷不是一张,而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叠,其中有书信、照片、签了字的票据、盖着潮兰徽记的函件,一个又一个潦草的字迹使这些玩意像一团毫无头绪的耳机线,但其中的数字让做了几年出纳的姚淑睁大了眼睛。
“这些是证据。”她有些激动地翻看那些纸张,举起一张照片在同伴面前晃“是雅宾斯工业雇佣童工、排放污染甚至掩盖命案的证据所有这些交易痕迹全都在这儿了,如果这些确定有效的话他们绝对能告一场大的”
“可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对,对了,这是托瑞的意识世界,所以这节车厢的摆设应该对应着他们现实中的房子”
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埃莉诺,是她抢在离奇死亡之前将自己和同伴长时间以来四处奔走搜集到的证据全都藏在他们家的旧宅中,有了这些,哈里森先生足以将公司做过的一些丑事昭告天下,而通往这些东西的唯一钥匙,是父女两人回忆中默契的点滴。
这就是故事的真相。
沈垂文突然发出一阵很响亮的吸鼻子的声音,众人看向他发现他眼圈红得厉害。“抱歉。”他说,“我有些”
话音未落,四周明亮的光线又重归黯淡,看不见的角落中传来淅淅索索的怪声。
“不会是老鼠吧”姚淑这么一说让同伴全跟着紧张起来,似乎又有更多异响,摩擦 、低吼、像是电报机打字的咔嗒声,甚至还有人与人追逐打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夹而来,唯一安全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前方出口。
“快跑”行天崎一把将谭真从琴凳上拉起来,严肃道“不妙啊,这好像要开追逐战了”
仿佛冥冥之中知道有人拿到了最为珍贵的宝物,这辆潜意识列车张开了血盆大口,轮回者们夺门而出一路沿着直线向车头跑去,后面的车厢就追着他们的脚跟一点点熄灭,桌上遗留着盘子的餐车、椅背上插着刀子的软座,烟雾缭绕的休闲车厢,都被黑暗一节节没过了,恐怖的声音紧追不舍,他们甚至余光瞥见了那片移动的黑暗里裹挟着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一起追逐着,比方说,小型啮齿动物的黑尾巴尖
姚淑猛地闪转腾挪窜到队伍最前方领跑。
这时五个人的体能就表现得直观起来,即使在新手轮回者的平均水平中谭真也绝对是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