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灾疫年鉴13 像拎他的木杖那样将谭真……(1 / 2)

——不要丢下我!

毛球不会说话, 但所有人都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将整个身体都紧贴在马车侧板和底部的夹角中,以最顽强抵抗的姿势防备任何人将他拉起来丢出去,以往做乞丐的时候他肯定没少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他大概是头部的顶端部分一直努力转向谭真, 盯住他,祈求他开口承诺带上他一起……但这个小毛球显然没搞清楚一件事,这支车队上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并不是谭真。

谭真只是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向赶车人。

“如果您想要怜悯他,务必清楚实情。”他以一种中立得近乎冰冷的口吻说:“他患有麻风病,带上他或许会危及您其他族人的健康。”

这个时代的人畏惧麻风甚于许多实质上更可怕的传染病, 后者会让感染者在短时间内死去,前者却会使人痛苦而丑陋地活着, 这对笃信疾病是魔鬼作祟的人们而言无疑可怕得多。与其放任毛球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粘上来埋下以后可能会爆发的矛盾,不如趁现在将事实挑明。

毛球自知理亏, 他们已经给了他食物和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 是他擅自藏在马车底下, 所以他也只能无助地等待马车主人的判决。

瑟卫兰人的宽容却大大出乎了他们预料。

“嗨,麻风对我们的生活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赶车人连片刻犹豫都没有, 直接招呼着车队继续前进了。“所有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昨天还在身边活蹦乱跳的家伙第二天便没了生气,这样的时候还怕麻风病干什么?有的人染上麻风病后数十年才会发作, 也许直到我们咽气那天病菌还没反应过来呢。更何况, 他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对不对?”

女人说着甚至胆大包天地伸手要去拉车毛球身上成分复杂的布条, 他为了混上马车煞费苦心,不仅减轻了一层“外套”的重量,还把部分格外脏兮兮的破烂换成了和干草颜色相似的干净布料,如今看上去不再像是拖布, 更像具活动的胖木乃伊,也没那么惹人厌了。但毛球哪里见过敢于触碰他的人,反而自己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缩回角落里去。

赶车人哈哈大笑。

毛球就这样在马车上获得了一个位置,顺利得连他自己都惊讶。他自觉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传染源,不需要旁人提醒自觉保持安静,几乎不挪动位置也不需要其他人提供食物。赶车人评价载他就像是多装了一箱货物。

但他总是默默关注着白银术士的动向,谭真一有什么动作他就敏锐地转过头去用视线追随着。谭真不太清楚这种印随行为从何而来,如果是最初见面的那两条面包,他们早已经扯平了。或许是他身上的被动光环缓和了麻风病人无休无止的疼痛,这才导致毛球对他如此执着。

此刻他半靠在车厢内想着关于任务的事,身形掩在兜帽里,风尘仆仆依然遮挡不了那张侧脸的冷白俊秀。砂岩骑士带着小路易去简单擦洗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他想了想,抓起一头卷曲的金发挽起来。它的触感介于马的硬鬃毛和疙疙瘩瘩的柳树枝之间,砂岩尽量抖落上面的砂砾,将其重新用头巾包扎好,这才抱着路易躺到黑发的青年身边,拉起一张毯子盖过三人。

瑟卫兰人中有的见到这一幕立刻拉住朋友窃窃私语。一路走来他们对这组旅伴的关系可有不少猜测,是啦,以游商们的见识仅仅是同性间的感情可不会令他们大惊小怪,可要是中间还多了一个孩子呢?要是其中那位出手阔绰的金发男人是位理应终身禁欲的持杖僧侣呢?故事一下就变得复杂纠葛曲折缠绵起来了。

很快他们两人的关系在瑟卫兰故事会里更新到了第十三个版本,伴着微弱的笑谈声远去了。谭真确定不仅仅是他听到了,身旁假装沉睡的砂岩骑士同样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听力,但看他埋着脸一动不动的样子实在很辛苦,谭真便也无意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觉察的样子研究银镜,镜子翻转三次后结合此时夜空的星象,道路便清晰可辨。他要去的方向与砂岩此行的目的地都城威盾相距不远,但在下个驿站就要与好心的瑟卫兰人们分别了。

银镜指示的方向依然遥远,可这是他目前唯一可靠的导航。在教廷发布清缴齿之侍奉者的敕令后,这一路上他都没能找到其他蹒跚使徒的踪迹,因为真正的蹒跚使徒们不会缺少将自己隐藏在群体中的手段,当成巫师被火烧的大部分都是些无辜的普通人。镜面上的坐标呼应着漫天星辰,星空自亘古以来便如此宁静绚烂,它们闪烁着,对地上人的遭遇不予同情。

他将银镜放在胸口,在群星的注视下慢慢沉入梦境。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他是被马车的颠簸弄醒的。瑟卫兰人的驾车技术向来精湛,从不会震坏车上的水果、手工艺品或者小路易等等脆弱易碎的东西,但此刻驾驶者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扰得慌了神。

谭真抓住车板探出头去,与一双死气沉沉的圆瞪眼珠对上。

“呜哇!”

小路易发出受惊的哭喊,他不知什么时候跟着爬上了车板,被砂岩一把捞下去捂住眼睛。后者也凝重地观察四周,道路两旁竟散落着许多人的尸体,像垃圾一样堆放着无人收殓。

他们都来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