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灾疫年鉴14 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舞……(1 / 3)

就算在三人策马掉转的途中, 他们都以为那尖叫声是一个误会,一个瑟卫兰人喜欢的玩笑把戏。所以当他们接近车队,看见那血腥的屠杀场面时还以为那是一个梦呢。

事后回望时,谭真才有心思分辨那些劫匪的行踪。这些抛弃了人性的匪徒正是藏在路旁堆积如山丘的尸堆里蹲守路过的车队, 一见他们分开便跳出来挥刀砍向车队肥而羸弱的后腹部。他们从一开始便决心不要人质, 先是砍死了老弱妇孺, 然后集中起来对付剩下惊慌失措的成年人,整个过程只需要几个呼吸。

三人赶回来的时候整个车队只剩下最后负隅顽抗的赶车人, 她大腿骨卡着一柄斧子, 见到回来的救兵眼睛灼灼地亮了一下,然后一把长剑从背后贯穿了她的心, 混合着鲜血从前胸刺出。

谭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累赘的情感束之高阁,可以放开手任凭网兜随着海浪离去而不为所动。

但这一刻, 他还是失去理智般同时唤出了所有能使用的卡牌。

六只眼睛的怪物呼啸着飞出,如同一扇遮天蔽日的阴影震慑了所有持刀的劫匪, 回旋飞盘紧随其上敲松了袭击赶车人的那柄剑,接着瞬间移形换位, 折返回来的飞盘从另一个角度鬼魅般地将敌人击晕。这一套卡牌战斗反应利落得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掺杂着冰冷的杀意,一眨眼间便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行动能力。

甚至连砂岩都在六眼飞鱼的影响下迟滞了片刻, 赶到时刚好看见谭真接住向后倒的赶车人扶着她缓缓倒下, 那把横穿胸口的剑让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实际上已经太迟了,白皇后的那点缓慢回血并不足以将一个心脏破碎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的瞳孔慢慢扩散开来, 终究和地上所有遭谋害的瑟卫兰人、和路边堆放的尸山一样成了无意识的死物。

他放开她站起来,一脚踹在用剑杀死她的那个劫匪头上。后者还没从飞盘重击中回过神来,就算青年的硬靴底踩着耳朵和半边面颊, 他的眼神依旧是麻木的。

谭真见过这样的眼神,一种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也不打算求饶的眼神。也许换个人问话会方便些,但他反复碾压着他的伤口,直到他再也撑不下去崩溃地向他吐露实情。

不是仇杀,只怪他们运气不好。这伙劫匪曾经也是附近村庄里的农民,那些无人收殓的尸堆就是他们村子的。瘟疫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父母、朋友、妻儿,接着人口短缺又让他们失去了今年的秋收,商人不再到访这个村庄,剩下的人很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熬不下去的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拿起武器,埋伏在曾经亲人的尸堆里抢劫过路的行人。

最后那人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他们是在村里最后一个教士死去,无人再为他们祈祷后才下定决心做劫匪的。

谭真听罢无言以对,只感觉肠胃一阵翻涌。砂岩强忍着愤怒翻找一地残骸,想从里面找到小路易留下的痕迹。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七弦琴的音调。

骑士皱眉看向捧着琴缓步走来的小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演奏……难道他还要为自己同族惨死的场面吟诗一首?他是疯了吗?

他好像真的疯了。红衣的小丑步伐轻快,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一下又一下,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节奏与手和脚的舞动吸引着乌云的汇聚,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紧接着转为瓢泼的雷暴。那些雨平等地滴落在死去的瑟卫兰人与大部分还活着的劫匪身上,前者悄无声音,而每一个被淋湿的劫匪都朝着天空仰起脸。无论他们眼下是何种姿势——躺着倒着,甚至被谭真踩住身体审问的那个人也一样受到感召般地望向天空,他的脖子为此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几乎就要断掉。

然后他们同时露出欣悦的笑容,伴随七弦琴的旋律整齐划一地摇晃伸长的脖子,像是雨地里生长出的某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根茎,又像是剧院里机械地捧着场的木偶观众。

谭真和砂岩是在场唯一没有受到这股神秘力量影响的活人,他们从惊异中回过神,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那个有巫师潜力的小丑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飨之使徒。

而且看样子,他的资质不是一般的出色。

又是一道惊雷斩下,小丑在模糊的雨幕中领着自己的观众狂舞。那是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吗?不!人世间的生死不过是一出滑稽剧,一幕幕不期而至的意外罢了,唯一真实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极致喜乐!

他在狂风暴雨中高歌前行,他一抬手,匪徒们聆听天籁的耳孔流出汩汩鲜血;他一跺脚,匪徒们忘乎所以地舞动,连挣开了伤口,折断了手足也在所不惜。

小丑自己也在跳舞,眼神难以言喻地落寞,舞姿却优雅而爆裂,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跳出这样一支舞?那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舞,动作和那晚在瓦洛迪雅的篝火前跳过的一样,展现出的震撼却全然不是同一个等级,就好像他胸中积压着一捧痛苦凝成的火炬,它们压缩成了熔岩,压缩成了地心,直至再也无法控制,这才肆无忌惮地被每一个动作倾泻挥洒。

一曲终了,小丑高高转起手腕朝天地弯腰谢幕,周围的地上只剩下一群半死不活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