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大唐宰相报出各部超支或者结余时,突厥使臣便已如遭雷击。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
打仗消耗巨大,突厥准备十年,积累十年,才敢挑起战争,与大唐对抗。这一仗倾尽所有,还是输了。
可大唐,只是六部略有超支?
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在朝堂上说出来?
宰相句句是超支,可听进突厥使臣阿什图耳中,却句句是炫耀。
炫耀大唐国力强盛、万邦来朝。
阿什图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又听李璟说,要他拿三百一十万贯,求娶大唐宗室女。
三百一十万贯!
这个数字不仅庞大,还巧合,正是突厥去年一整年的税赋收入总额。
这钱庞大到他们绝无可能拿出来。
这钱巧合到像是一种羞辱,羞辱他们一年的税赋,也只是大唐六部中兵部的亏空而已。
说不定大唐的这个亏空,也是假数!
阿什图面红耳赤,只能磕磕巴巴道:“突厥可汗求娶大唐宗室女,是真心实意。殿下您竟然,当作儿戏吗?”
大唐朝臣也在质疑,他们不敢问出口,只是惊讶李璟的手段,怀疑他是早就想好了要为难突厥,还是说真的以为,对方能出得起这么多银子。
难不成——不和议了?还要打吗?
李璟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眼见其他朝臣也要询问,他只能把脾气撒在突厥使臣身上。..
“国家大事,怎能儿戏?哼!”
李璟大吼一声猛然起身,同时重重拍了一下御案,不等阿什图再说什么,已经扬长而去。
他跑得很快,胖嘟嘟的身影瞬间消失,宰相没反应过来,内侍也没追上。
朝堂众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礼部官员上前,好生安抚阿什图。
“在我们这里,诋毁监国皇子把朝政当儿戏的,要处以重刑……你别怕别怕,你是使节,我们会对你以礼相待。”
“赵王殿下的脾气的确……不过我们大唐的皇子都是这样的,你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说你们求娶谁不好,偏偏求娶我们赵王殿下最疼爱的妹妹。要不然……你们换个人?”
阿什图真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怒了李璟,颇有些战战兢兢。待听到朝臣让他换人,他才固执道:“不可不可,岂有求而再换的道理?不过……赵王殿下跑了——哦不,气走了,今日早朝,是不是就结束了?”
“他跑了?早朝结束了?”皇帝正在针灸,乍然听说李璟从宣政殿跑掉了,差点站起来。
他身上的银针抖了抖,他的心也抖了抖,勉强压制怒火,道:“朕让宰相以尚书事问李璟,是太为难他了吗?”
前来回禀的内侍把朝堂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皇帝。
皇帝神色变幻,时而皱眉时而疑惑时而思索,待听到李璟要让突厥使臣填补大唐兵部亏空时,突然笑了。
他笑了一声,又觉得不妥,再次板起脸,道:“这是胡闹!两国要和议,就要有和议的诚意!长公主亲自来过,同意舒文嫁过去。朕这个做舅舅的,倒觉得是委屈了舒文,想给长公主府一些补偿。李璟三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那样,心里只有亲情,没有国事呢?”
“圣上,”高福劝道,“殿下这是仁厚。”
“朕知道他仁厚,”皇帝道,“朕希望他能少些仁厚,多些谋略。不过他今日如此,也算是震慑了突厥吧。”
凡事要往好处想,大唐的宗室女,岂是突厥想娶,便能娶到的吗?
长公主府内,李璟说了同样的话。
“我妹妹,岂是他想娶,便能娶到的吗?”
他怒不可遏,身上甚至还穿着上朝的礼服。先是寻找长公主李娴雅,听说长公主不在家,说话的声音更大了。
舒文呆呆地坐在前厅,等这位哥哥咆哮了一遍,才柔声问:“五哥,你吃了没?”
李璟更加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吃了没?——不过,你这儿有吃的吗?上回那个肉包子,挺好吃的。上了个早朝,我饿得要死。那些老东西,问问问,问个不停。”
舒文吩咐贴身丫头去厨房安排,又遣走嬷嬷护卫,前厅只剩下他们两个,舒文才敢眼含泪水,说出真心话。
“母亲让我嫁,她说我是李家的血脉,便要为国出力。”
李璟反驳:“你不姓李。”
“那我也是我母亲生的啊,”舒文已经在家中闹过一通,此时有些疲惫,哽咽道,“五哥你刚刚监国理政,母亲说了,要让你一切顺顺利利的,不能让你难办。”
李璟张了张嘴,有些意外。
竟然是为了让他监国顺利吗?没想到姑母会为他考虑至此。
李璟心中温暖,神情有些不自然,走到舒文身边,缓缓坐下:“姑母不用这样。就是太子去赈灾,我帮会儿忙。其实都是父皇作主。我今日刚上了一次朝,就恨不得把朝堂解散,大家各回各家算了。”
舒文破涕为笑:“小心舅舅打断你的腿。”
“我当然知道不能,”李璟双手托住下巴,闷声道,“我是真不明白,父皇为何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