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离永安不远,和十六城离得也近,街上还有先前听见岐王打败大衹人之后举办大典庆祝的痕迹,可是也因为皇帝驾崩、天下需为之缟素的政令,挂在树上的白帆和忘记取下来的红色旧花灯挂在一起摇晃,有种诡异的对比。
叶浮光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时,就见到自从陪她出军营至今都没说话的人
目光撞在一起。
她听见沈惊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声,“我错了。”
叶浮光单手支在窗上,宽大的雪锦顺着手腕滑落,露出她赛霜雪般细腻的小臂肌肤,她抵着下巴,失笑地看向沈惊澜,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想跳崖。”
“我知。”
沈惊澜从她先前走近时的神色就看出,是自己太过慌乱、又被那些亲卫误导,才失措地以为叶浮光想不开,要用这种方式离开自己。
鹿眼清澈的人低笑一声,问她,“愧疚的感觉如何”
“什么”
“懊恼、愧疚,觉得对不起我的感觉”王妃坐直了身子,换成寻常人家的水锻长裙在脚踝附近摇曳,她抬手挽了下耳畔用红豆枝绾起而漏下的碎发,眼神认真地看回去,“你品味了一时,而我呢,感受了很多天。”
她指的是沈惊澜故意让她误会自己酒醉后做坏事。
沈惊澜也语气更恳切地道歉,“是我的错。”
“嗯,”叶浮光干脆利落地点头,“这件事原谅你了。”
但还有一件事没有。
话音落下之后,马车停在了一家路旁还没收摊的馄饨小铺前。
这是通往相州热闹市集的路,不过最近是国丧,哪怕那些做勾栏生意的也不敢将招牌挂出来、更不敢如平日那般揽客,就显得整座城池都冷冷清清。
叶浮光只是想找些有别于军营的味道品尝。
结果下了马车,才发现是馄饨铺,而且铺子就在一座旧茶楼边,茶楼牌匾用的木料都有些老旧、涂料也褪色,而茶楼更高一层有赏景的小台,此刻还有客人就在上面聚会。
她站在楼下,抬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刚去岐王府的时候
想要出门,也只敢跟威严很甚的岐王请示,明里暗里地撒娇,换得出去的机会,看见路边的馄饨摊也高兴得不得了,结果还惹了旧主的桃花债。
她倏然弯了下唇,在夕照残阳里,柔软的面庞如三月春花。
楼上恰有人低头瞧见,被她那姣好的容颜所惑,怔了怔,还想仔细看时,楼下的客人已经转开了注意力,朝馄饨摊的掌勺人示意
“来两碗馄饨。”
“好嘞”
老旧的桌椅被抹布擦干净。
面料光滑且折射出隐隐暗光的裙摆就这般在板凳上铺开,裙摆的主人毫不在意,只是拿出手帕擦了擦桌上筷筒里的筷子,还待将其中一双递给沈惊澜,忽然上方就落了什么下来。
惊鸿般在视野里掠过,又被一道闪电般的玉色劫住。
叶浮光抬眸去看,见到被沈惊澜抬手抓住的一个香囊,岐王神色不悦地抬起头,冷冷往上方一睨,将准备好说辞的人吓了一跳,话卡在了喉咙里。
“扑哧。”
小王妃这下彻底地笑了出来,闻见那香囊上轻而易举能被分辨出的地坤信香,她放下筷子,一手搭上沈惊澜的手腕,另一手拿过她掌心的香囊,对楼上富商穿着的贵女出声道
“打扰别人用餐可有些失礼”
“姑娘一定是起身时没看紧,无意间失手将这物落下的吧”
楼上的贵女喉咙动了动,点头。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立刻匆匆忙忙地下来,从叶浮光手里接回了那个香囊,替她的主人躬身道歉,临走时虽有些踟蹰,但还是摄于沈惊澜的冷脸,什么也没敢留下。
叶浮光失笑,自顾自地摇头嘀咕,“难不成吃小馄饨就是开启隐藏副本的开关”
但无论如
何,小馄饨还是香的。
永安城里小巧玲珑的馄饨用料较重,而在川蜀地伴红油,在江宁则是演化得皮薄馅小,剔透晶莹,冒在澄澈的汤里,一颗颗挤挤挨挨至于这相州,也自有一番与黄河河鲜共调的美味。
叶浮光从这市井小食里稍稍品出这座城的生活,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故而坐马车去落脚的客栈时,就忍不住哼起了歌,还时不时地往外看,见到路上那些服饰特别、融合了一些异族和汉族特色的人时,脑袋也跟着转。
被她冷落了一路、甚至刚才还眼睁睁看着她好声好气地冲那勾搭者笑的岐王这回没忍住,在车帘也跟着摇晃的马车轻微颠簸里,忽然道
“外头的美人,就这么好看”
好重的醋味。
叶浮光就是智商再降二十个点,也能听出某位王爷的阴阳怪气。
她思索片刻,转头回答,“是有别于我们江南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