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雍国公这番家谈,自然不被叶浮光所知——
她腰间被挂着沈惊澜的私库钥匙,出了席,如意给她添了件外袍,又给她仔仔细细地戴好手套,就在要往她袖子里塞手炉的时候,被她哭笑不得地叫停了,“就两步路,哪有那么冷?”
如意抬眸看她,也笑着劝:“娘娘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您这半年虽有家中圣手补着气血,到底还是受不得寒风的,倘若染了风寒,圣上非得狠狠处置我们不可。”
哪有那么夸张?
叶浮光想到沈惊澜驭下那张弛有度的风格,神色无奈,却也没有给身边人添太多麻烦,会不会被责罚不说,要是真的感冒,总归要连累她们忙里忙外地伺候。
等穿得严实,回到中宫,在避风的回廊站了会儿,就见叶渔歌过来,对方甚至还很熟门熟路地跟她拱手行礼,然后被她笑着拉住,“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叶渔歌倒是一如既往淡定,“总要养成习惯。”
免得日后被人抓住错处,治个大不敬的罪名,还得让面前这个笨蛋绞尽脑汁再去捞自己一回。
不过这想法她没有说出来。
叶浮光怔了下,嘴唇动了动,后来抬手拢了拢自己的毛绒袄帽,点头表示学到了,赞同道,“那我以后也注意点。”
叶渔歌没问她要注意什么,只是瞧见她拢帽子的动作,以为她冷得厉害,一边示意她往暖和的殿落里走,一边抬起手。
“伸手。”
“唔?”
皇后虽然很茫然,但还是乖乖伸出手去,被她掀开几层衣袖,探到脉象,过了会儿,独属于医者的打量眼神就令人发毛地看了过来。
“屋里地龙烧太暖了,虚火旺,多在屋外走动多喝水,别成日在榻上躲懒。”
“……别骂了别骂了,怕了你还不成吗?你这话别让阿澜姐姐听见,否则她肯定要还没天亮就拉我去演武场,我会要命的。”叶浮光拱手给她做出讨饶的拜托手势。
“她怎舍得?”
“你没见过她狠心的样子吗?”
……
两人闲话家常,穿过那灯光朦胧的回廊,走进烛火通明的大殿,郁青早得了令迎过来,让问此刻要不要把内库的造册拿来选。
叶渔歌瞥了身边人一眼,没吭声。
叶浮光想了想,“那里面是不是还有景帝先前的私藏?”
“确有一些。”
“那你拿来我看看吧。”
她美滋滋地捧着脸,做出一副很想马上开开眼界的期待神情,然后让如意去给叶渔歌倒茶,因为记得她刚才说自己有些火热,所以让选毛尖,正好降降火。
叶渔歌正好掀起衣袍坐在她下首的待客椅上,闻言又看她,而后就被她确认:“我没记错吧?”
“嗯。”
神医点了点头,然而这两眼并不是为了确认绿茶功效。发觉皇后现在又摆出从前那副让人搞不懂
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放弃头脑的样子,难得没耐心,率先出声道,“你不想知道,雍国公让我支开你,是同皇帝在说什么?”
“啊——”
叶浮光正将身上那件外袍脱下,交给银屏,俯身去摸从窗外跃进来、不知在哪片雪地里打过滚,皮毛上的雪粒都被这室内的暖意熏染成一颗颗挂着的小水珠,让她掌心捋过时,沾了一手的湿润。
她失笑着拍拍“美人”的脑袋,小声骂它“是笨蛋美人啊”,等她卧在自己靴边,交叠前爪,悠然地卧着假寐时,才转头去看叶渔歌,“大概能猜到吧?皇叔毕竟经过了很多事情,应该会劝阿澜姐姐一些事情,多半还和我有关。”
“你既心知肚明,那我便不多言。”
叶渔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她的态度了,既然她是有所准备,而不是傻乎乎地被无心的举动牵连,那便无妨。
叶浮光还挺欣赏她这幅豁达的态度。
她当即往神医的方向凑了凑,“哎,你好不好奇景帝的秘宝?想不想和我一起翻翻册子?”
“……”
叶渔歌睨着她,感觉她此刻有点过分恃宠而骄。
但对于这种仗着皇恩在、做尽僭越之举的事情还是有些敬谢不敏,毕竟沈惊澜就算不追究,也是看在叶浮光的面子上,然而叶渔歌没什么当外戚的兴趣,她摇了摇头。
叶浮光于是撑着脑袋问她,“那趁着郁青还没回来,我们聊聊给小许送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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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家宴结束。
移驾中宫的沈惊澜站在殿外,看了会儿那写着“长春”的牌匾,不知想到什么,勾了下唇,背着手往里走。
才踏进大殿,就见到已经让宫人将客人送走的叶浮光坐在殿里,面前铺着一匹匹布料,旁边还摊着一沓特别长的册子,里面用簪花小楷写着的字密密麻麻,正是她先前让郁青送去给她挑的内库册子。
她走过去,笑着问,“还没看完?”
叶浮光早就闻到了她的信香味道,或许标记过的乾元地坤之间就是这般,对互相之间的感知都胜过其余人。
此刻从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料里解脱,立即同她道,“没有,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