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得,这么多年累积起来,便是种草种树,根系也已经密密布成了一张网,他现在如同盲人,全然摸不清底细,胡乱调动只会形成乱局,“让冯异、张琨与虞进一同主持,凡有要事三人商议出章程,快马报我定夺。侍卫的话,内院的两日一轮换,依旧还是段祥统领。” 虞进是他副手,这些天里主持军务,谢旃举荐过去的南人,冯异、张琨都是北人,是他从六镇军中一手提拔上来的。段祥也是他从六镇军中挑出来的,上次护送傅云晚到兖州,一路上艰难险阻都闯了过来,应该也是可靠的。 王澍松一口气:“是,这个节骨眼上,属下也觉得不动为上,若是变动太大,只怕适得其反。” 是啊,谢旃那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暗中筹划这么多年,塞了那么多人进来,便是他想查,哪里有时间?哪里差得清?当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谢旃已然现身,接下来必定有所动作,静观其变,就知谁是谁非。 “再调三万黑骑过来,”桓宣道,“星夜兼程,尽快到兖州与我会合。” 他能瞒住谢旃的消息不告诉她,但元辂跟前只怕瞒不了多久。得做好准备。 王澍答应着,又问:“明公来时,泗州情形如何?” “泗州已经失守,谢郎君赶过去接管整顿。”桓宣道。 “那就是淮泗一线全部失守了。”王澍心思急转,“以明公所见,谢郎君是要打还是要和?” 桓宣顿了顿。这一整天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竟是不曾想到这个问题。眼下已经是隆冬,临近新年,北地江河大半结冰,南人在舟楫上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况且淮泗新近夺得,这些年里北人只管抢掠不管休养生息,这几处满目疮痍,即使收服也很难作为立足点供给景国北伐军衣食。几十万张嘴等着吃喝,再打下去,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而代国这边吃了几回亏,对檀香帅的手段也多了许多了解,再对战,恐怕就不会一味挨打。两家都没能力吃掉对手,这仗打下去,无非是互有胜负,彼此消耗。 若由他来定,自然是议和,缓一缓休养生息再图后续。但他吃不准谢旃是要打还是要和。谢凛的死一直都是横亘在谢旃心头无法抹去的一节,如今兖州城近在咫尺,国仇家恨,谢旃能忍住不打,议和吗? 望着檐下纷纷落下的雪片,一时间理不出个头绪。假如是他熟悉的谢旃,应该会顾全大局,放下私怨,议和。但他认识的那个谢旃,是真实的吗?也许他看到的,都是谢旃想让他看到的吧。 也许他关于谢旃不会公然抢她的推测,根本也都不对。心里突然一紧:“立刻搬出去,另外找出宅子。” 这里谢旃太熟悉了,简直处处都是漏洞,除了暗道,必定还有别的疏漏,得赶紧搬走,找个安全的地方他才能放心。 王澍犹豫一下,想劝还没来得及劝,他已经自己否定 了:“不对,人生地不熟,忙中更容易出错,还不如就在这里。” 王澍看着他,他眉头紧锁,脸上苍青色的胡茬密密麻麻,像一头燥怒的困兽。从他追随他以来,从不曾见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桓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明公,关心则乱,不如暂且放下一点。” 桓宣刀子一般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王澍没有再说,看他深吸一口气稍作平复:“大雪天寒,尽快筹措点取暖御寒的物资给城外军中送去。” 转身重又回到卧房,傅云晚还在睡着,她的睡姿乖得很,离开时是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让他动荡的心突然有了片刻安宁。 她在这里呢,谁也夺不走。 合衣在她身边躺下,隔着被子抱住她,闭上眼睛。 许多天紧绷着不曾好好合眼,以为睡不着,哪知嗅到她淡淡的香气,听着她极清浅的呼吸,一下子闯进了空白的梦里。 门外,王澍提着灯笼各处又再检查一遍,这才出了内院。廊子上一团微光,傅娇等在那里:“七姐出事了?” 王澍看她一眼:“没事,女郎回去吧。” “如果内院缺人的话,我可以帮忙,”傅娇急急说道,“到处都是大男人,又不好进房里照料,阿金是个老实没心眼的,七姐身边实在是缺个机灵的人。” 王澍微哂:“女郎的确敏捷机变,可女郎这样的,谁敢用?” 傅娇怔了怔,苦笑:“我虽然不可靠,但我有所图,有所图的人就能控制,我能够尽心尽力服侍七姐,只要大将军帮我见一见陛下就好。” “女郎可以自去跟大将军说。” “我,”傅娇却是怕桓宣,并不敢去罗唣,还想央求,王澍抬脚走了,傅娇守在廊下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千回百转,如今却是困在这里了,以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