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芳草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感受着那真实的疼痛,眼前逐渐模糊。
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年前,回到了将军府毁灭的开端。
如此想着,蒲芳草再也顾不得其他,她猛地伸手挥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闷头就朝着门外奔去,即便现在黑夜弥漫,府内灯火寥寥,但是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就算是闭着眼她都能摸过去。
冷风呼啸,蒲芳草一头砸进了黑夜里,而翻找伤药的墨蓝一怔,连忙抱起了一旁的大氅和鞋子追了出去。
蒲芳草跑的飞快,眼前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想起了前世,那荒唐的半生。
大将军府立世百余年,府中五代为将,代代驻守于大峪王朝的极西之地,她的曾祖、祖父还有叔伯堂兄们,尽皆马革裹尸,死于疆场,用一身血骨换得了大峪王朝百年的安稳,而自泾河城一役过后,还要加上她的双亲和大哥。
因为母亲是蒲家家将的遗腹子,所以她从小便熟读兵书,习了一身好武艺,是大峪王朝出了名的女将,也因为如此,泾河城城破,她也一同葬送在了那里。
连带着,还有她已经可以接手父亲之责的大哥,和那玩世不恭,却誓死也要守护大将军府威名的二哥。
蒲芳草脚下一顿。
不,不对,她的二哥如今应该还活着,上一世他在蛮夷之地苟活近十年,终在新皇登基之前寻到了贼人通敌卖国的证据,上京告御状,只可惜那时狗皇帝一心想着尽快上位,哪里会管什么真相,而因为一拖再拖,一查再查,一审再审,最终逼得她那已然残疾了的二哥在朝堂上以死明志。
也正是因为这,她才看清了狗皇帝的嘴脸,只可惜到那时,为时已晚。
大将军府的威名没有重振,卖国求荣的范家更是毫发无损。
幸好,幸好如今一切都来得及。
蒲芳草的指甲抠进了掌心,脚下的速度也再次快了几分。
上一世若不是二哥呕心沥血,怕是没人知道泾河城的失守还有着那般秘辛,毕竟,泾河城易攻难守众人皆知,所有人都以为是蒲大将军贪功冒进才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而在大将军府的男郎尽皆战死的消息传出后,暗处的不怀好意也都迅速地隐了下去,只剩下了数不尽的冷眼旁观。
也许当时祖母察觉到了,可又如何呢?
就算她曾经驰骋沙场,现也已经老了。
没有了男郎的将军府终究是一只濒死的雄狮,再没半分力气伸出利爪,那些贼子只需安静等待,便能在它死后大肆瓜分它守护的领地。
而与此同时,为了昭示圣恩,也为了维持朝堂上的稳定,皇上火速下旨,将她赐婚给了太子殿下,没有人问她是否愿意,也没有人管她还要守孝三年,所有人在那一刻,都默契地称呼她为——殿下。
殿下,多么高贵的称呼。
对那个自觉世界已经漆黑一片的她来说,成了唯一的救赎。
她以为有了这个羁绊,太子就可以帮她守住偌大的将军府、守住年迈的祖母,她殚精竭虑,亲手将将军府的一切都送给了太子,将他捧上了最高的位置,只可惜到了最后,等待她的不是亲人的追封,而是狡兔死、走狗烹。
她所求,不过是让那些已故的亲人得到应得的封赏,可偏偏,全部落空。
蒲芳草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她停在一处庭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不远处的暖光,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那是一盏悬挂在屋檐下的兔儿灯。
是了,再过几日,就该是灯节了。
年少的她最是高傲,也最是喜欢热闹,已经蝉联了三届的灯王哪有不去灯节的道理,而这个精致的兔儿灯,则是她无意间提起,祖母忙了两日亲手帮她做的,只可惜到最后,被她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追其缘由,也不过是因为祖母为了阻止她去泾河城寻死,打了她一巴掌而已。
那时的她总觉得世间再没有比她更悲戚的人了,却独独忘了,还有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母。
人啊,总是会选择性遗忘,再坚强的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就算是你站到明日辰时,我也不会让你去泾河城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忽的,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吱呀地开门声,一个白发披肩,却又异常精神的老太太出现在了兔儿灯下,还不等她再开口训斥些什么,一抹纤细的身影便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她的怀中,差点撞得她一个趔趄。
位于她右后方的老妇连忙上前一步,可在看见老太太摆手后又急忙停在了原地,那双本就浑浊的眼中斥满担忧。
而此时的蒲芳草沉浸在祖母温暖的怀抱里,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她只是紧紧攥着祖母的衣摆,无声地哭嚎了起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上一世受的所有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
为了她所谓的护住,她在赐婚后一心为太子奔走,再没和祖母聊聊天,为了她所谓的护住,她在入宫后无数次的拒了祖母进宫的帖子,再没和祖母见过一次面。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祖母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