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进了延嘉殿,话还没说三句,便听见太医飞跑来报:凤藻宫贾贵妃咳血不止,恐有性命之忧。
再听见后殿的哭声,昭明帝什么不明白,立即便绷起了面皮:“添乱!”
太后叹息一声,摇头道:“她是为家族所累,没奈何罢了。你们好歹夫妻几年,你去看她一眼,尽一尽情份罢。”
昭明帝应一声站了起来,往后头瞧了一眼,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让去喊林黛玉和贾探春。
“毕竟是死状,就别让小姑娘们去看了,回头再做噩梦。”
太后圆了个场,挥手让他自己赶紧走。
昭明帝匆匆回了大明宫。
凤藻宫内,元春只吊了一口气,眼巴巴地望着殿门方向,似在等人。
一眼看见昭明帝大步流星进来,面上露出喜色:“皇上!”
目光移开,元春满怀希望地看向昭明帝身后,除了陶行简,竟是一片空空荡荡。
元春的脸上露出明明白白的失望。
昭明帝看她做派,双目微眯:“你,不是在等朕?”
元春转回目光,强撑着自己最美丽的角度,幽怨哀戚地别开脸,低声泣道:
“妾身命在须臾,已自知矣。临去之际,益发思恋亲人。
“陛下不计较妾身娘家戴罪,还能来送妾一程,妾不仅感激不尽,还觉是意外之喜。
“林妹妹……昭庆郡主与妾,乃是,乃是父母之仇,她不来看妾,也在情理之中。
“唯有义敏县主,她是我亲妹妹啊!当年除族,虽是我看透了她冷心冷情,但终究也是为了保全她一条性命;事后我还给了她三千银子安家……
“陛下,妾觉得伤心,伤心欲绝……”
昭明帝淡漠地看着她,渐渐从坐在床边,变成了靠在床尾,甚至嗤笑了一声。
元春被他笑得哽住,惊疑不定地小心看他。
昭明帝脸上似笑非笑:“朕算得上是太平天子,亲眼目睹的死人,尤其是亲近之人濒死,的确不多。
“你拿自己一死,若是诚恳求告,请朕放过你的兄弟姐妹,甚至你那大逆不道的蠢货老父,朕说不定看在你这十几年来安静守礼的份儿上,还就真允了。
“可惜。
“你还是太自负了。
“昭庆和义敏没来,是因为太后发话,不欲令她姐妹两个夜来噩梦。
“她们没有任何表示,则是因为你自作聪明,先一步让你那贴身侍女去送了那个不知所谓的龙凤香囊。
“你那丫头天真,以为里头的纸片乃是你的遗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一身素服,哭哭啼啼,真心为你难过,替你送信。
“结果,你却陷害昭庆。
“朕以为,你只是为了救你族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昭庆这个你们害了她爹娘的亲表妹。
“可刚才你说的那些,又把义敏也拉下了水。
“你这是把朕当成只求史册上千秋令名的昏君了!
“你以为朕会为了撇清自己,又色令智昏不肯放过昭庆,便替贾家文饰,甚至会让义敏再度回归贾氏,接着给你们家当牛做马!”
说到这里,昭明帝停了一停。
元春惊惧交加,此刻已经在床上抱着双膝,抖成了一团。
陶行简不知何时沏好了热茶,端给了昭明帝一盏。
昭明帝好整以暇,接过来呷了两口,再度把茶碗递回去,才微笑着看向元春:
“你这些年已经成了八公弃子,只有北静王那个蠢货才以为你还有价值,巴巴地替你在宫里撑着。
“若是你能像以前一样安静下去,朕不是不能容你当个旧勋贵的招牌一样活到寿终正寝。
“可惜,你也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那就算了。
“朕成全你。”
昭明帝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腰带披帛什么的,你这里多的是,朕就不让人再单拿白绫了。”
贾元春煞白的脸上忽然闪过一弧奇异的光,在床上跪了起来,正经给昭明帝行礼:
“臣妾,谢陛下体恤。”
看着昭明帝嗯了一声便往外走,嘴角又不由得噙了一丝不屑的笑。
昭明帝双手背在身后往外走,随口吩咐陶行简:“凤藻宫贵妃贾氏伤心暴毙,可怜身后无出,七皇子可嗣之,令宗正寺即日便换了玉牒。”
贾元春一愣。
七皇子如今养在寇昭容宫里,听说性情虽然依旧古怪,但因日日与二皇子在一处习文练武,对待下人们倒是渐渐和善了起来。
此刻若是将他记在自己名下,以贾家的罪名,七皇子怕是再难翻身了……
贾元春迷茫地看着昭明帝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想:所以,这才是皇帝。
为了朝局,为了天下,世间无一人不可利用,无一人不可舍弃。
仿佛就为了印证她这个念头一般,凤藻宫一直默默无闻的一个洒扫小内侍悄悄走到了她床边,低声道:
“陶公公令小的转告您:陛下赏赐延嘉殿,不是赏给您看的,而是赏给别人看的。
“结果,人家还没来得及出手,您先把自己蠢死了。
“陛下还为这个来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