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高云树其实当下极有压力,总觉得自己只是站在这位前辈眼前,就好似双方问剑一场,在与对方对峙,一言不合就会分出生死,高云树赶紧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能否请前辈吃顿酒”
陈平安摇摇头。
高云树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问道“高兄你是感谢一位剑仙,还是感谢一位陌生人的相救举动”
一样的感激,却是两份心思。
那高剑仙倒是个坦诚人,非但没觉得前辈有此问,是在羞辱自己,反而松了口气,答道“自然都有,剑仙前辈行事不留名,却帮我取回飞剑,就等于救了我半条命,当然感激万分,若是能够因此结识一位慷慨意气的剑仙前辈,那是最好。实不相瞒,晚辈是野修出身,金甲洲剑修,寥寥无几,想要认识一位,比登天还难,让晚辈去当那束手束脚的供奉,晚辈又实在不甘心。所以若是能够认识一位剑仙,无那半分利益往来,晚辈哪怕现在就打道回府,亦是不虚此行了。”
陈平安点头道“高剑仙以诚待人,让我佩服。”
高云树问道“前辈真不是我那家乡剑仙徐君”
陈平安疑惑道“剑仙徐君,恕我孤陋寡闻,劳烦高剑仙说道说道。我们边走边说。”
高云树跟着陈平安一起散步,极为坦诚相待,不但说了那位剑仙,还说了自己的一份心思。
高云树所说的这位家乡大剑仙“徐君”,已经率先游历桐叶洲。
高云树这趟跨洲远游,除了在异乡随缘而走,其实本就有与徐君请教剑术的想法。
徐君,是一个在金甲洲战场上横空出世的剑仙,世人暂时不知真实姓名,只知道姓徐,是金甲洲本土剑修,但是跻身了上五境,在那场大战之前,竟然始终籍籍无名。据说这位徐君,与来自剑气长城的“刻字”老剑仙,齐廷济,都很投缘。高云树就想要来这儿碰碰运气,若是徐君前辈在金甲洲有开宗立派的遗愿,高云树就想要就此追随徐君,好歹捞个名义上的开山祖师之一。
陈平安看似随意问了金甲洲战场的情况,高云树还是竹筒倒豆子,不介意与这位前辈多说些事迹。
其中就有提及中土神洲的曹慈,以及两位与他同乡的女子武夫宗师,不过高云树是山泽野修,山水邸报又被文庙封禁,所以只道听途说了两位女子,一个姓石,一个姓裴,高云树猜测后者既然姓裴,如此巧合,多半就是那大端王朝的武夫了,他由衷感慨了一番,那大端王朝真是武运昌盛得惊世骇俗,出了裴杯曹慈这对师徒不说,又冒出个比曹慈好像年纪更轻的天才,至于是远游境,还是山巅境,不太好说,可远游境,那也很夸张了不是,难不成天下武运,真要半出大端吗
陈平安在心中大致推算了一下,当年那完颜老景被甲子帐刻字城头的时分,石在溪,是那郁狷夫。至于那个比曹慈更加年轻的女子武夫,难道是武神裴杯的又一个嫡传弟子
听完之后,陈平安笑道“我真不是什么剑仙徐君。”
伸手拍了拍狭刀斩勘的刀柄,示意对方自己是个纯粹武夫。
高云树壮起胆子,试探性问道“那黄管事为何要独独高看前辈一眼,专门让人送前辈一只木匣”
高云树赶紧信誓旦旦道“前辈,千万莫要多想,是晚辈无意间瞧见的。实在是前辈从登船起,就比较特立独行,让晚辈记忆深刻。”
好家伙,真眼尖,敢情是循着蛛丝马迹,找自己碰瓷来了
陈平安懒得解释什么,不再以心声言语,抱拳说道“既然是一场萍水相逢,咱们点到即止就好了。”
高云树点点头,也不敢多做纠缠,万一真是那位剑术通神的剑仙前辈,不管是不是同乡徐君,既然对方如此表态,自己都不该得寸进尺了,果断抱拳还礼,“那晚辈就预祝前辈游历顺遂”
铁了心认定对方是位剑仙。
哪怕对方一口一个高剑仙。
陈平安笑道“那我也预祝高兄此行,好梦成真。”
高云树大笑道“就此别过。”
陈平安眯眼点头。
高云树转身大步离去,要重返渡口坊楼,需要换一处渡口作为北游落脚处了。
于斜回轻声道“瞅见没,江湖,这就是江湖。”
程朝露与纳兰玉牒小声提醒道“玉牒,方才曹师傅那句话,怎么不抄录下来”
小姑娘抬了抬袖子,瞪眼道“笔墨纸砚装得下吗”
程朝露刚要争论几句,纳兰玉牒写字抄录,只需纸笔即可。只是不等程朝露开口,陈平安就伸手按住他的脑袋,打趣道“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就别说话。”
其实所有孩子,再后知后觉的,都察觉到一件事情。隐官大人,对姚小妍和纳兰玉牒,是最关心的。虽说他对所有人都心平气和,一视同仁,不以境界、本命飞剑品秩更看重谁、看轻谁,只是在两个小姑娘这边,隐官大人,或者说曹师傅,眼神会格外温柔,就像看待自家晚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