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纸没啥两样。
陈平安坐在张嘉贞的账房内。
纳兰玉牒在这边帮忙打杂,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一手翻动账本,一手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从韦文龙,到张嘉贞,再到纳兰玉牒,只说账房先生,落魄山确实人才辈出,都没有什么青黄不接的忧虑了。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无奈,先前传授小姑娘炼物之法,反复说了两遍口诀。
一问一答。
听明白了吗
听不懂。
记住内容了吗
记不住。
最后陈平安只能搬救兵,喊来小陌帮忙为小姑娘传道。
陈平安坐在一旁,看着小陌与柴芜的一个问话一个点头,山主又被震惊得只能默默喝酒,压压惊。
终于懂了。
只有修道天才与修道天才,才能聊。
就像早年宁姚教陈平安拳法,不同的立场,一样的无奈。
纳兰玉牒好奇问道“隐官大人,中岳那边的檀木很占地方啊,这也就罢了,毕竟檀木值钱,可是采石场和河床出产的石砂两物,又重又占地方,价格也很难上去,风鸢是条跨洲渡船唉,从宝瓶洲中部一路运到桐叶洲,成本太高了,咱们会不会亏钱啊。为何不让比较短途的翻墨渡船做这笔买卖”
陈平安笑了笑,转头望向张嘉贞,“嘉贞,你帮玉牒解释一下缘由。”
张嘉贞说道“如今桐叶洲各国百废待兴,什么都缺,但是最迫在眉睫的,肯定不是那些清供雅玩,古董字画,而是一国京城的土木重建,所以我们挣的不是当下钱,而是一笔未来钱,此外我们要是跟那些皇帝君王处好关系了,建立起长久的商贸往来,做好铺垫,这对风鸢渡船来说,就不愁未来没有挣大钱的机会,再者我们甚至可以现在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从各国将相公卿手中,大肆购置那些宝瓶洲和北俱芦洲愿意高价入手的无用之物,故而风鸢渡船的一南一北,是各有倾斜的,玉牒,你要是将这些因素计算在内,就会发现隐官大人和崔宗主的这笔中岳买卖,不但划算,而且极其挣钱了。”
陈平安点头道“正是此理。买卖一事,真金白银当然重要,但是同时也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在账簿外边见大钱。”
纳兰玉牒听得眼神熠熠,“学到了学到了”
陈平安笑道“再就是桐叶洲山下缺金银,山上缺神仙钱,所以下宗少不了要用借钱一事挣人情。”
纳兰玉牒问道“放高利贷谁敢不还钱,就让米大剑仙找上门去砍人剁手”
张嘉贞其实也想知道答案,因为如今不少别洲势力,就都在桐叶洲那边做这种事情,是一桩堪称暴利的生意。
陈平安摇摇头,“别人都这么做,我们不这么做。”
纳兰玉牒想了想,忧心忡忡道“树大招风呢,会不会惹来仇视和被孤立啊”
陈平安笑道“所以需要米大剑仙坐镇下宗嘛。”
张嘉贞突然站起身,正衣襟,与隐官大人默默抱拳。
一国君主与山上神仙借了高利贷,到时候如何偿还自然是均摊到百姓头上。
陈平安朝张嘉贞虚按两下,然后开始翻阅账本,“我们继续各忙各的。”
自家藕花福地的一些出产,比如狐国的符箓美人,因为如今狐国三方势力之间再无血腥厮杀,都是一些寿终正寝的老狐,兵解离世后的遗蜕,数量稀少,但是品秩高出不少。
而且崔东山在信上说起一事,机缘巧合之下,被他找到了三位桐叶洲玉芝岗的淑仪楼修士,年纪不大,都是百来岁,当初玉芝岗宗门覆灭之时,三人刚好在外游历,得以侥幸逃过一劫,使得淑仪楼冠绝一洲的符箓美人,没有就此香火断绝。虽说这三位弟子的手艺,比起那两位淑仪楼道侣师尊的丹青圣手,要逊色不少,但是问题不大,三位淑仪楼弟子只需要绘制美人,他崔东山和老厨子,都可以完成最后的“点睛之笔”。
此外只说采购家乡小镇民窑烧造的瓷器,还有还需要去彩衣国洽淡的斗鸡杯、地衣等物,具体的数量比例,就需要根据后续的售卖情况,进行一次次的细微调整,比如有些货物的利润高,但是占地大,或是容易压货囤积,对这些相对琐碎的细节,陈平安门儿清。
毕竟关于此事,倒悬山春幡斋的账房里边,个个是行家里手,就连桌子靠门的米大剑仙,避暑行宫的扛把子,都不算门外汉。
做生意,其实就是翻山与蹚水两事,所谓翻山越岭,无非是打破当地商贸壁垒,再试探一条条流水财路的深浅。
还有桐叶洲那些四处流散的孤本善本书籍,陈平安在驱山渡那边就已经见识过了,还有不少昔年被誉为一片千金的名贵官窑,跟那些书籍是差不多的下场,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售卖,各大渡口,随处堆积,铺子都不稀罕还价。不过这样的捡漏机会,最多再过一二十年,想必就会逐渐消失,重新变成那个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