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辛苦刚刚跻身止境没多久,那个少年道童模样的家伙,就那么看着辛苦在山巅慢慢走桩,皆是沉默,互不打搅。
之后双方随便攀谈了几句,临行之前,少年道童只撂下一句,谁不敢为天下先。
从头到尾,辛苦不问对方来历,对方也不说明身份。
在那之后,闰月峰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一个年轻道士偷摸上闰月峰,装模作样,呼呼喝喝的,一路哼哧哼哧出拳,到了半山腰就满脸涨红再转为铁青脸色,挺像个货真价实的纯粹武夫,然后假装受了重伤,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伸手捂嘴,两眼一白,便倒地不起,在半山腰那边装死。还真就骗过了辛苦,等到辛苦离开山顶,打算将这个“愣头青的金身境武夫”搬到山脚那边,结果对方一个鲤鱼打挺,就与辛苦勾肩搭背起来,自称陆人龙,人中龙凤的那个人龙。
事后辛苦才得知,原来此人正是白玉京三掌教陆沉,厚着脸皮在山顶茅屋那边借住了一段时日,每天不是在山中驱赶鹿群,就是采集松子酿酒,忙得不亦乐乎,这家伙什么都能聊,简直就是个话痨,最后陆沉学他师尊道祖,临行之前,也说了句辛苦懒得去深究的玄妙言语,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古之人外化而不内化。
玄都观孙怀中,也来过闰月峰,算是相对比较投缘的,双方还曾一起制墨,孙道长说那修道所在,不过是两事而已,如何吃,如何睡,吃得下睡得着,就是修行。
亚圣也曾游历闰月峰,当时身边带着个名叫元雱的少年书童,老先生曾言治学要在不起疑处起疑,待人要在疑处不疑人。
苏子,则带着一个背竹箱的少年书童,和一个背着满满当当锅碗瓢盆大包裹的少女,琢玉郎”与“点酥娘”,双方都是由文运凝聚显化而生。
在苏子之后,是两人结伴而来,来自诗余福地、又名词牌福地的柳七,与挚友曹组。
柳七托付辛苦帮忙照顾一人,是留在青冥天下的唯一嫡传弟子,少女韦滢,她也是后来的数座天下年轻候补十人之一。
辛苦只说韦滢如果遇到麻烦,她可以来闰月峰这边躲一躲,再多就不答应了。
在前不久徐隽和朝歌之前,其实还来了一个怪人,是个自称姜休的紫衣僧人。
好在辛苦早已见怪不怪。
僧人曾经在此夜坐一宿,只等天明,才下山离去。
期间光脚僧人只是询问辛苦一个荒诞问题,你这耕夫土民,是打算气鼓神通,立地成佛么
最后这位云游至此的紫衣僧人,以手指做笔,刻下榜书,姜休坦言是送给自己的一首谶语,让辛苦不用计较。
只恨太平无一事,闲杀山中老秃驴。万一禅关砉然破,人间千里落花风。
林江仙转头看着一处石头上边的那首崖刻谶语,剑气凛然,隐隐有气冲斗牛之气象,只是被刻字之人设置了一种类似文字障的禁制,将那份剑意拘押在笔画之中,简而言之,这二十八个字,就是一篇极为上乘的剑诀,同时也是一道如同锁剑符的高明阵法。好个擅长为自己画地为牢的剑仙。
青冥天下的纯粹剑修,其实没有浩然天下那么多。
林江仙收回视线后,笑问道“一个个的,登山又下山,好像将你这闰月峰,当做了一处访仙探幽的风景胜地,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辛苦说道“习惯就好。”
林江仙点头道“确实,习惯成自然,习武亦然,功夫只在记忆二字上边。”
止境武夫,孕育而出的那份磅礴拳意,如有一尊神灵庇护。
比如林江仙,即便随时随地彻底酣睡过去,根本无惧任何一位武学宗师或是飞升境修士的所谓偷袭。
一位纯粹武夫,睁眼看天地,闭眼睡如神。是谓武道止境的神到一层。
林江仙突然取出一只签筒,晃了晃,笑道“不如算一卦帮你算一算何时下山”
辛苦面露疑惑神色。
一个纯粹武夫,捣鼓此事作甚。
林江仙笑着解释道“闲来无事,看了些道门高功的出阳藏阴、趋吉避凶之术,学了点皮毛。”
辛苦摇头道“我不太信这个。”
林江仙挑了邻近一片石,盘腿而坐,将那签筒放在身前,微笑道“如止境分三层,这算卦,也差不多,第一层,如观浑水,人之命理,就是那些细微的水文,凝聚暗藏着一条条水脉,能够估算个大致走势。下一层,见到了浑水现游鱼,众生有灵,便有了一种所谓的自由意志,就需要算卦人,增添变数,将人之气数联系天地运势,其中关键,是浑水摸鱼之人,能够成功将自己剥离出去。最后一层,才是那水落石出。此境难求,就像雍州边境,鱼符王朝那座建造在水底山脉之巅的藕神祠,女帝朱璇打算劈砍樟树枝条,凭此勘验四州吉凶。不管结果如何,将来回头来看,如何确定朱璇此举,到底是测算命理,还是在纂改命运又如何确定朱璇有无此举,四州众生,都是在同一条光阴河流之内”
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