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棠的喝骂声飘进了耳朵,仿佛一杯冰水浇在了林随安过热的脑细胞上,耳中嘶鸣弱了三分。
他……刚刚说什么?
说她不可能杀人?
“你……怎么可能?!”凌芝颜愕然看着林随安,林随安的目光顺着他的声音刺了回去。
“凌公小心!”明庶大叫着扑了过来,林随安连个眼神都没给,甩过铁链将其抽飞,凌芝颜面色大变,抽出腰间横刀劈了过来,林随安拽住铁链再甩,可这一次,铁链不知为何突然变重了,她居然没甩起来。
怎么回事?!
林随安一晃神的功夫,凌芝颜已经杀到了眼前,刀风凌空罩下,林随安双手抓住铁链横里一圈一挡,刀刃被铁链捆住,发出牙酸的吱吱声。
凌芝颜双手握刀,咬紧牙关,双手剧抖,可无论他如何施力,都无法撼动铁链半分,眼前这小娘子的力气大得恐怖,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睛,黑漆空洞不见底,没有任何感情,就仿佛一具木偶。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周太守连滚带爬逃向大门,可还没喊两声,就被花一棠踹翻在地,噼里啪啦一顿乱踢,还配着五花八门的骂词,诸如“瞎驴!瞎猪!龟儿子!”等等。
纵使现在情势千钧一发,凌芝颜也被花一棠口吐|芬芳的彪悍战斗力惊到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花家这个纨绔比传闻中还离谱。
就在此时,纹丝不动的铁链突然晃了一下,凌芝颜发现林随安漆黑的眼瞳中亮起了一点光,她的手开始发抖,额头渗出汗来,大口大口呼气吸气,仿若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其实,林随安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从梦中醒来,倒不如说是鬼压床,身体里澎湃的力量仿佛决堤的河水般泄了出去,难以言喻的疲乏感沿着筋脉攀上了身体,又仿佛无数白蚁嗜咬全身肌肉,又酸又疼。
突然,她胸口一麻,喉头涌上铁锈味,整个人倏然泄了力,凌芝颜的刀缠着锁链狠狠压向了肩膀,说时迟那时快,花一棠大叫着撞了过来,凌芝颜正全神贯注和林随安对抗,哪能料到这个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速度这么快,一时不察被撞了出去,脑袋磕上桌角,呲呲冒血。
“林随安,你怎么了?!”花一棠抱住林随安大喊。
林随安心口抽着疼,张了张嘴,血顺着唇角溢出,她想起来了,这种痛,和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感觉一样。她的四肢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在了花一棠的怀里,本来四条铁链全是靠她的身体支撑重量,此时她一倒,铁链的重量全都压在了花一棠身上,花一棠啊呀呀呀叫着坐在地上,呲牙裂嘴的,手上却不肯松半分,拼命揽着林随安。
花厅的门被撞开了,冲进来的衙吏险些踩到周太守的脑袋,幸亏有个衙吏眼尖把他扶了起来,周太守捂着屁股大叫,“给我狠狠地打!”
“住手!”凌芝颜捂着头站起身,半张脸都是血,声色俱厉,“不可滥用刑罚!”他的目光直直对上花一棠,“谁都不准伤他们!”
这是林随安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
林随安梦见自己陷在了一团黑色的棉花里,胸口窒闷、压抑、难以呼吸,一只超大号的蜜蜂绕着她,左边嗡嗡嗡,右边嗡嗡嗡,突然亮出蜂针狠狠扎向她的手腕,疼得她豁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视线的是府衙大牢的黑石天花板,发霉的潮气钻入鼻腔,呛得肺都疼了起来,嘴中的血腥气更重了,林随安吞了口口水,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最糟糕的是,她全身酸软,用不上一点力气,梦里蜜蜂的嗡嗡声在现实世界具象化,皆是指名道姓的骂骂咧咧。
“啖狗屎的凌芝颜!啖狗屎的周长平!啖狗屎的冯愉义!”
林随安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侧过头,就见花一棠坐在她身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一个小瓷罐里挑出绿莹莹的药膏小心涂在她的手腕上,手腕上的刺痛感被冰凉覆盖,说不出的敷贴,林随安不禁舒了口气。
花一棠惊喜抬眼,“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的衣服脏了,发髻也乱了,凌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湿漉漉的眼瞳在这般昏暗的空间里明亮得仿佛P上去的一般。
林随安:“我怎么了?”
“大夫说你气血攻心筋脉逆转,差点就没命了!”花一棠急声道,“你可不知道当时你有多吓人,嘎嘣一下就晕过去了,还口喷鲜血,喷了那么一大滩……”
林随安乱哄哄的脑袋里抓住一个问号:“牢里还有大夫?”
“从外面请来的,还算姓凌的有点人性……别说话了,赶紧歇着吧,瞧你的脸,白森森的都能吓死人……”说到这,花一棠哽咽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林随安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这纨绔虽然不着调,但的确长了副好皮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脖颈修长,鼻梁高俊,就连频频滚动的喉结弧线都颇有艺术感。
林随安闭了闭眼,转动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是在花一棠的单间牢房里,躺在他的床上,还盖着他的被子——难怪自己呼吸不畅,花一棠竟给他盖了两床被子,仿若五指山一样压着她。
林随安:“太重了。”
花一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