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河的风清淡、悠长, 忽得近了,又忽得远了, 将靳若的声音、净门的声音、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吹远了, 林随安怔怔看着花一棠的脸,看着他轻轻靠过来,眉心蹙成一团, 如水的瞳子闪动着光芒,睫毛形成的光影在眼睑下轻轻颤动。
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出现了,林随安吞了口口水,“……什么……”
花一棠撩起眼皮,瞪了林随安一眼, “别动。”
他抬起手,宽大的袖子滑落至手肘, 露出白皙的手臂, 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轻轻贴着林随安的侧脸, 小拇指微微托起她的下巴, 指腹和掌心的温度仿若一团柔和的风, 熏热了林随安半边脸,另外半边则是凉的,因为花一棠正用沾了药膏的帕子轻轻按压着额头的伤口。
原来是帮她上药啊, 林随安轻轻吐出一口气,搞这么暧昧, 还以为他——
花一棠的手指突然一顿, 滚动的喉结发出咕咚一声, 耳朵泛起薄红,哑声道,“别动。”
“我没动——”
“别说话!”
“……”
林随安眨了眨眼, 她发现这个姿势导致二人距离贴得很近,她能感觉到花一棠每一次的呼吸,那么同理可证,花一棠也可以——林随安悄悄吸了口气,又慢慢、慢慢吹了过去——花一棠手指剧烈一颤,整个人仿佛烫了般缩了回去,两只大眼睛万分凶狠地瞪了过来,满脸绯红。
林随安“噗”一声乐了,岂料乐极生悲,扯到了颧骨上的刀口,呲呲冒血。
花一棠通红的脸上又覆上了一层黑,换了帕子沾上药膏,继续给林随安上药,只是姿势变得很奇怪,胳膊伸得老长,身体极力往后缩,脸还远远侧到一边,堪比拆解定时炸弹。
林随安更想笑了:“你怕我吃了你吗?”
花一棠哼了一声,声音和他的小心翼翼动作截然相反,每个字都仿佛干枯的树杈张牙舞爪:“林娘子为了帮一个还没入门的徒弟就能舍生忘死,这般英勇无敌,花某自然是怕的。”
林随安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伊塔熬的醋茶味儿。
“花一棠,你不会是——”
“我是你生死不离的搭档,比什么师徒关系亲近多了!我犯得着吃他的醋吗?”花一棠又掏出两块新帕子,倒上金疮药, 看到林随安胳膊伤口的时候,连连倒吸凉气,保持距离的姿势也忘了,两条眉毛以紧蹙的眉头为中心,呈现出七扭八歪的造型,比真正受伤人的表情丰富十倍。
林随安小腿的伤势最重,皮翻肉白,血浸湿了鞋袜,甚是骇人,林随安侧头观察着花一棠的表情,果不其然,胆小的纨绔又被吓得眼眶通红,忙转移注意力道,“靳若那边似乎挺热闹,要不咱们过去瞅瞅?”
花一棠闷不吭声,干净利落包扎好伤口,不得不说,手艺还真不赖,包扎得又结实又漂亮,金疮药也是上品,止血止疼效果一流,林随安很是满意,直接跳起身,“谢啦……你在干嘛?”
花一棠尴尬收回准备扶林随安的手,干巴巴摇动小扇子,“走,瞧瞧去。”
林随安上个药的功夫,东都净门的形势瞬息万变,众净门弟子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看着绑成粽子的长老们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口沫横飞地打嘴仗。
靳若跨坐在装金子的箱盖上,眉头皱得死紧,沈勋坐在地板上,嘴里塞了块破布,嗓中唔唔乱叫,木夏和马掌柜站得更远,饶有兴致看热闹顺便守卫。
四长老:“沈勋这几年独掌大权,一意孤行,将净门的好传统全都给霍霍光了!我们若是再跟着他,迟早有一天都要饿死!如今天降少门主,就是给咱们东都净门一条生路啊!”
六长老:“放你的狗屁!咱们净门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声?绿林下九流!这几年的地位好容易有所提升,就是因为不走扬都净门的老路,远离那些下九流的行业,重编门徒,重振门风,只要坚持下去,不日便能成为江湖一方霸主。”
二长老:“没错,咱们净门虽然现在有些辛苦,但只要熬过去,待高名成就之时,何愁不能锦衣玉食?!”
三长老:“你们可拉倒吧,沈勋天天画大饼,熬了三年又三年,越熬越穷,恐怕还没等到那一日净门先散了!”
七长老:“我入江湖图的就是个爽快高兴,反正我断不会再去做熬汤蒸面生火做饭伺候人的活计。”
五长老:“可是仅凭买卖消息,根本无法负担净门的开销啊!以前虽然做吃食买卖辛苦些,但起码有饭吃,总比兄弟们日日在街上闲逛无所事事要强吧。”
八长老:“而且你们觉不觉得,这几年咱们东都净门能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九长老:“那些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垃圾消息,根本没人买,要也没用。还是沈长老说的对,净门若想发扬光大,就要与那些成名的江湖门派一般,以武治门,树立威信,震慑江湖!”
喔嚯,果然是以嘴炮功夫立世的门派,吵架时候个个精神百倍,和刚刚一招就倒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林随安看得啧啧称奇,目光转了一圈,发现似乎少了一人,找了半天,总算发现了箱子后面的十长老丁坤,脸朝下趴着,居然还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