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挨着胳膊,半个肩头还露在外面,花一棠更惨,半个身子被雨淋了,林随安扭头就想往回走,花一棠突然拽住了她的袖子。
林随安眨了眨眼,花一棠敛去笑意,扯着林随安的袖口,将她一点点拉回伞下,慢慢向前走去。
林随安懂了:这货有心事。
罢了,念在他们出生入死的革命友情,陪陪他吧。
他们租的宅院在两家店铺中间,左边是杂货肆,右边是茶肆,大约是因为下雨,两家店都没什么人,茶肆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兴趣寥寥扒拉着算盘,柜台后的茶牌上只写了两种茶,广都泉茶(上品,中品,下品),百花茶(上品、中品、下品),下品百花茶旁边还挂了个“售罄”的红字黑木牌。
花一棠注意到林随安的目光,脚步顿了一下,林随安忙摇头道,“不喝茶,好奇瞅瞅。”
花一棠垂眼,继续向前走。
过了茶肆,又有几家铺子,分别是肉肆、布行、铁器行、药行。药行封着门板,牌匾上积满灰尘,看样子已经倒闭了。拐了个弯,便到了街尽头,坊门伫立,夯土坊墙歪歪扭扭的,长满了草,中间还少了几块,像个豁牙的老太太。
出了坊门,沿着四海道继续走,花一棠步子很稳,腰身挺得笔直,和平日里摇曳生姿的风格大相径庭。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林随安也只能陪着他不说话。
伞骨的影子将伞内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昏暗的天空和安静的街道,里面,只有她和花一棠。
雨点落在昏黄色的油纸伞面上,乒乒乓乓,很好听。
听着雨声,林随安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花一棠时他的样子——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大约是没了宽大袍衫的遮掩,肩膀更宽了,握着伞柄的手依然白皙如玉,骨节愈发棱角分明,走得这般近,隔着衣衫都能感觉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热量。
“诚县共有百姓九百余户,”花一棠突然出声,吓得林随安一个激灵,就见花一棠眸光悠远,透过重重雨帘望向暗沉的诚山,“十二个坊区,只有一坊有市集,商铺、商肆的数量比同等级的下县差了五成。”微微蹙紧眉头,“这不合理。”
林随安点头:“南浦县也是下县,我去过南浦县的东市,规模大很多。”
花一棠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从林随安的角度看过去,他利落的下颚线上竟然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林随安觉得有些不自在,默默旁移半步,花一棠诧异看过来一眼,举着伞靠过来半步,林随安又挪开半步,花一棠再贴近半步,林随安再挪,花一棠一把攥住林随安的手腕,“别动,小心淋雨。”
林随安:“伞太小,挤得慌。”
花一棠怔了一下,突然移开一大步,伸长胳膊,将伞远远撑到了林随安的头上,细细的雨丝落在通红的耳廓上,烫成了水蒸气。
这次轮到林随安诧异了。
莫非这货刚刚一直没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师父——”靳若远远跑了过来,“县衙的衙吏说开医馆是大事,诚县主簿要亲自去看看,已经和方大夫一起去了蓬莱坊——你俩干嘛呢?”
花一棠把伞往林随安手里一塞,自己钻到了靳若的伞下,靳若一脸嫌弃,“我要和师父一把伞。”
花一棠:“想得美。”
说着就拽着靳若往回走,两条大长腿抡得飞快,溅了半身泥水。
林随安怔怔握着伞,伞柄上还留着花一棠的体温,热乎乎的,敷得掌心发痒,忙换了一只手,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舒服了些。
那个在九初河畔初遇的中二期小少年,长大了啊。
*
小剧场:
一刻钟前。
厢房里,伊塔在刚买来的衣柜里发现了五把新油纸伞,看着外面的雨天,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这么多伞,为何,在这儿?”
大门外,木夏望着同撑一把伞离开的二人背影,老怀欣慰,几欲落泪。
四郎,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