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色异常昏暗,大约又要下雪了。上辈子的林随安生活在北方,蛮适应安都的气候,走在回廊上,一呼一吸间,口鼻间的白气在心中升起了奇特的思乡情。
正堂里烧了地龙,很暖和,只有花一棠一个人在,方刻显然还在睡,木夏说靳若带着伊塔和四圣去城里溜达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花一棠身着雪色棉袍,发髻松松垮垮扎着,脚上趿着棉拖——棉拖鞋是木夏根据林随安的形容亲自设计制作的,保暖便捷,成品颇受欢迎,尤其是方刻,囤了五双。
花一棠正在看信。
花氏八宅的椅子都配了柔软舒适的鹅毛垫子,近乎懒人沙发的原型,林随安窝进去,打了个哈欠。
“兄长来信说,”花一棠道,“陇西白氏有意与我扬都花氏联姻。”
林随安一怔,“陇西白氏?白汝仪他家?”
花一棠:“白汝仪在东都做了八个月的校书郎,因学识渊博,雅有文词,为人低调谦和,深受圣人器重,三个月前升任拾遗一职,从八品,品级虽然不高,但为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此后,白氏家主便频频向我兄长示好,称愿促成两族秦晋之好。”
林随安:“……”
白汝仪也太惨了,次次都被当做联姻的筹码。
“且慢,陇西白氏打算选谁?”林随安心中一跳,“难道是花三娘?!”
千万别啊!那凌大帅哥岂不是要失恋了?
“是我二姐花一枫。”花一棠挠了挠头,“说起来这俩人都是书呆子,搞不好还挺相配。”
林随安松了口气,心道凌大帅哥的媳妇暂时保住了。
“兄长还说发现了一些蝉蜕铺钱银的流向,大约就是骗了随州苏氏的那一批,正在追查,让我们在安都也留意些,若有线索,及时沟通。”
林随安耸肩,这部分是高端资本局,她可帮不上忙。
花一棠换了一页纸,“兄长还说,花四郎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突然停住了。
林随安好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啥?”
花一棠眼珠子飞快将信上的内容扫描完毕,脸腾一下红了,飞快折起信纸塞回信封,往怀里一揣,“咳,没什么,就是日常教训我不思进取,浑噩度日之类。”
林随安盯着花一棠的大红脸,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木夏扫着肩膀上的雪匆匆走进来,呈上一封帖子,“这是安都刺史嘉穆送来的,说今日戌正三刻在太平坊的崇阳楼设了接风宴,特邀四郎和林娘子一同前往。”
“我猜到这帖子也差不多时辰该到了,”花一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木夏,更衣。”
“是,四郎。”木夏躬身施礼,向后一让,木盛嫂径直走到了林随安的对面,“林娘子,咱们也走吧。”
林随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更衣吗?”
木盛嫂笑得和蔼,“安都刺史的接风宴,自然是要好好装扮一番的。”
“不、不必了吧——”
“侍女们早就准备好了,林娘子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啊。”
“……”
*
木盛嫂长得高高瘦瘦,比林随安还高了半个头,笑容亲切又不容拒绝,手下的侍女都是漂亮的小女娘,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绕着林随安,配衣袍、选靴袜、挑发饰,忙得不亦乐乎。
有方大夫的前车之鉴在,林随安担忧会将她打扮成一只扑棱蛾子,未曾想衣袍一上身,竟是素雅简洁的款式,窄袖、短靠、束腰、胡裤、短靴,袖口衣袂处以金线绣着缠丝状的枝叶花纹,林随安觉得眼熟,貌似在花一棠的衣衫上也见过,想必是花氏统一的绣样。
木盛嫂很感慨,“想不到竟有一日要准备这么素净的衣服,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林随安:“……”
她们对“素净”的理解似乎不太一样。
这身衣服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随着光线转换,布料表面便会折射出不同的色泽,时而淡紫、时而深蓝,动作大些,还会浮现出淡淡的明光。
好家伙,一看就价格不菲!
木盛嫂似乎看出了林随安心思,笑道,“这是扬都新出的料子,名为‘东方既白’,取破晓前的一抹天空之色,四郎说最适合林娘子,便让扬都布行快马加鞭运过来了。”
林随安:“多、多少钱——算了,别告诉我。”
木盛嫂笑出了声,“四郎在襁褓里就喜欢华丽花俏的东西,突然订了一件这般朴素的,扬都布行还以为传错了,派人问了三次才敢确定。”
“在襁褓里?”林随安一怔,“花一棠不是六岁之后才喜欢华丽的衣衫吗?”
木盛嫂笑得更厉害了,“四郎出生的时候,我在扬都花氏大宅做副管事,记得清清楚楚,四郎从睁开眼开始,就要躺在蜀锦里睡觉,甚至必须是上品蜀锦,下品蜀锦就不睡。能爬的时候就更挑剔了,若是身下的蜀锦花样颜色不合眼缘,宁愿趴一个时辰也不动弹一下,当时整个花宅为了给四郎挑蜀锦,差点没把扬都的蜀锦行搬空了,最后不得已把花二木派去了益都,专门开辟了扬都至益都的蜀锦商路。”
林随安:“……”
等一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