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 灵车将尸体拉到,一溜烟的就跑了,留下一具重甸甸的尸体摆在手推车上。 “做法医,就要从搬尸体开始。”吴军背着手,脸上绷不住的挂着笑容,道:“你这个身板,真适合搬尸体。” 他那些在大城市的同学,早二十年就过上了搬尸自由的生活了,宁台县却是个留不住人的地方,新招考的法医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一年到头,他也混不到几次有人搬尸体的生活。运气最糟糕的时候,是新法医在的时候没尸体,走了以后,才有尸体进来。 江远推着车,好奇的问道:“县局没有解剖室吗?就那种光打起来发白的……” “像电视剧里那种?”吴军摇摇头,道:“有钱的城市能弄得起,咱们这样的小县城就不要想了。咱们搞尸检,不单单要解剖室,还需要冰棺之类的设备存放尸体吧,稍微讲究点,这些换气设备,洗浴间,都得维护管理。不如租殡仪馆的,县局再出个十几万,几十万的,把解剖室弄弄好,就行了。” “取证之类的会不方便吧。” “一般就是抽点血,弄点胃容物,就这么大的县城,远能远到哪里去,好停车更重要。”吴军说着一笑,道:“反正尸体都不挑的。” 江远低头看看自己十七叔,心道,十七叔过年的时候来家里,似乎是有些挑剔的。当然,现在估计是没兴趣耍性格了。 “你以后再过来的时候,记着兜里揣包烟,偶尔买点糕点之类的,搞搞关系。跟殡仪馆的人处好了,做事也方便。”吴军走在旁边,摁了电梯,低声教了江远一句:“殡仪馆也是职场。” 江远笑了笑,说:“好。” 一秒记住http://om 宁台县殡仪馆将解剖室设在了地下室。 好在有电梯上下,还算是方便,只是幽暗走廊里闪烁的红色消防灯有点渗人。 房间内倒是光线充足,大瓷砖的地面,小瓷砖的墙面,正中是一张不锈钢的解尸台,进门左手边则是一个盥洗池,以及长长一排的不锈钢柜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厨房装修。 这时候,吴军上前帮忙,将手推车推到了解尸台旁,用脚踩着,将手推车的台面升高,与解尸台并起,再将尸体缓缓的倒到解尸台上,方道“你去看看家属来了没有,来了的话,就喊人过来,解剖了。” 江远应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十七叔。 膘肥体壮的十七叔,如今仰躺在不锈钢台面上,肚皮高高隆起,白白的亮着,在灯光的照耀下,还能看到竖起来的细毛,一时间让江远有些瘆得慌,更多的,则是不适的心慌。 “电话在门边。”吴军淡淡的提醒了江远一声,没多说话。 江远挪开了眼神,走到门边,拿起固定电话,打了出去。 在国内,尸体解剖是需要通知近亲到场并签字的,而在具体实践中,来的往往是姐夫、姑父或者女婿这样的非血缘亲属,偶尔来的是直系亲属的,通常需要多准备一个垃圾桶。 不一会儿,有人被领了进来,茫然且畏惧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姑父。”江远认出了人,算起来,他是十七叔的妹夫,也就是他十九姑的老公,两人应当在前两年祭宗祠的时候见过面。 “江远啊!”姑父见到江远,却是分外的亲切,用饱含情绪的目光,隔着大舅哥的尸体,望着江远:“你十七叔走的急,还好你是验尸官,给他做漂亮些……” “我们开始了。”吴军打断两人聊天,给江远塞了一套全身式的手术服,让他套在衣服外面,再一把掀掉了尸体上的白布,问:“确认一下,是江建成本人吧?” 姑父干呕了一声,才道:“应该是。” “签个字。身份证号也写上。”吴军看着家属落笔,再收好文件,然后看向江远,问:“不是每个人都敢给认识的人做尸检的,你要是不愿意做,也正常。” “我可以。”江远进来前,就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了。现在的他,内心有各种情绪的混杂,但并不想简单的一退了之。 吴军再确认一次,点头道:“你先来。” 他也想看看江远的能力,如果江远做不下去了,或者出纰漏了,他也好给他上上课。前面来的那些个新人法医,吴军都是这么教育过来的。 江远的表情严肃,略显紧张和迟疑。 对于尸检,江远本身的经验是不多,但在学校里的少数几次实践,他的表现都得到了教授的赞赏,被称做“极有天赋”。 如果今次不是十七叔的尸体,他或许会更镇定一些。 “首先检查尸表。”江远深吸一口浊气,皱眉一闪即逝,接着沉浸下来,将一个笔记本放在旁边,边看尸体,边道:“死者江建成,50岁,性别男,身长169,体重188……左臀处有月牙型胎记,长约5厘米……” “然后是一般状态记录。直肠尸温是……”江远闷头做事,一路记下头皮的情况,秃顶的情况,直到瞳孔、结膜、鼻腔、牙齿…… 尸表检查的大部分都是在现场就完成了,江远只是按部就班的念了前面的部分,到了结膜牙齿等部分,则是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种做法,令吴军颇为满意,点头道:“做的可以……做过解剖没?” 江远道:“在学校做过几例。” “那不错。现在好多学校,学生都只能做一例了。” “我是跟着教授做项目的时候,参与了几次解剖。” “哦,开过三腔吗?”吴军说的三腔是颅腔、胸腔和腹腔,它们包裹着人体重要的内脏血管和神经,是法医病理学做死因判断的重要途径。 江远应“是”,且道:“我开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