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很安静,除了透过敞开的窗户偶尔能听到碎浪拍击的轻柔声响之外,船舱里能听到的唯一动静就是来自远处机械舱和管道装置的轻微噪声——大部分人似乎都离开了这个区域,即便留下来的那些,这时候应该也都谨慎且安静地待在房间里面。
这份安静甚至会带给人一种“安全”的错觉,如果不是偶尔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一个莽撞无知的造访者恐怕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是一群邪教徒占据的巢穴。
但露克蕾西娅知道,自己的“造访”恐怕已经被这艘船的主人察觉。
因为她能感觉到一股针对自己的敌意正在船上蔓延,一个强大的感知正在一遍遍“扫视”这里的每一条走廊和每一个船舱。
她抬起手中小巧的“指挥棒”,在空气中划过几个闪烁着微光的符号,暂时阻断了自己气息的流动。
兔子拉比则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旁,这个造型惊悚的玩偶这时候却在紧张兮兮地左右打量,观察了半天才忍不住小声开口:“老主人没有跟您一起过来吗?”
露克蕾西娅低头看了一眼:“你想现在就见到他?”
兔子顿时一哆嗦:“不不不,拉比只是有点好奇,拉比不想……”
“父亲之后会来的,但我要先来帮他‘打扫’一下这个肮脏的地方,”露克蕾西娅感觉兔子的反应很有趣,但并没有继续逗弄下去,“他需要一些活着的湮灭教徒,用来进行某种……通讯仪式,但如果他直接降临的话,恐怕这里就不会有什么活口了。”
玩偶兔子似懂非懂地听着,过了一会才突然冒出一句:“哦哦,拉比想起来了,普通湮灭教徒身边的恶魔会被老主人吓死对吧?”
“……你倒是能记住一些有用的事情。”
“拉比可聪明啦!”玩偶兔子立刻得意起来,而紧接着它便语气一转,用一种神秘兮兮又想邀功的语气小声说道,“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拉比有个建议哦……”
“建议?”
“或许只需要把那个‘圣徒’留下就行……根据拉比的观察,那个‘圣徒’已经把他的共生恶魔吃掉了,他见到老主人也不会死哦……”
露克蕾西娅扬了扬眉毛。
……
有什么东西上船了——阴影正在船上蔓延,令人不安的气息短暂出现又消失在感知中,船舱深处的一些区域正在渐渐失去联系,而那些在船上各处活动的教众们……有一部分的状态在变得不对劲。
灯火通明、宽敞华丽的集会厅中,湮灭教徒们正在汇聚,越来越多的人收到了圣徒的召集命令,这些惴惴不安的黑暗信徒从各处赶来,在压抑的气氛中窃窃私语,谨慎讨论着目前的情况。
又有大概十几名教徒被单独隔离了出来,他们被带到了圣徒所处的高台前,每个人身上都绑着浸有魔药的绳索,脖子上还戴着用于压制共生恶魔的特制项圈。
另有一些全副武装的神官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在看管着这十几个被单独绑缚起来的教徒。
附近传来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些被绑起来的“同胞”身上,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讨论、猜测着这些人到底是犯下了什么过错,以至于要被这样绑在圣徒面前。
有人认出了这些被绑起来的都是之前参与过无名者之梦行动的“入梦人员”,再联想到今天刚刚在船上传开的、关于无名者之梦和太阳子嗣的传言,这种低声讨论便变得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理查德只觉得周围传来的低语声嘈杂吵闹。
那些嗡嗡隆隆的声响就像无数把锉刀一样在他的脑袋里戳来戳去,渐渐变得像是尖锐的噪音和无意义的嘶吼,他已分辨不清那些声响中的词语,分辨不出那些词汇的含义,血管深处越来越冷的感觉令他愈发烦躁,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从刚才开始便再也听不到脑海中那个细小却令人安心的声音了。
拉比去哪了?
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被绑在自己身旁的杜蒙——后者也正好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这边。
杜蒙的目光中也带着迟疑与困惑,他向理查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就好像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他的牙缝间则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些白色的絮状物。
“你们把某样东西带到了船上……”
圣徒的声音终于从高台上响起了,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直指理查德和杜蒙等人。
“伱们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十几个被绑起来的湮灭教徒中,有几个人的身影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圣徒的威压面前仍有着本能的恐惧,但剩下的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就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危险和上位者的感知——在他们那副皮囊中,似乎已经没有能对恐惧做出反应的神经和血肉了。
圣徒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黑色骸骨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每一次骨片叩击都仿佛在发出足以敲击灵魂的力量——在这一连串的咔哒声中,理查德摇摇欲坠的理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而紧接着,他却开始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被绑住?
他迟疑地抬起头,看向高台方向。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传来:“你们在无名者之梦中见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