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庄高羡沉吟一阵,看着杜如晦道:“真也好,伪也罢。为尊者讳,为去者隐。有些事朕不欲再提起。” “是。”杜如晦恳声应道:“苍天不幸,遂有世艰。先皇猝然驾崩,造成了许多隐秘断代。不然这些事情,老臣不得而知,陛下却应是知晓的。” 庄高羡表示过往的历史就让它过去,并不愿扯下自己祖父的遮羞布,这亦是维护他本人的正当性。 而杜如晦对此表示同意。他分析真相,寻回历史。只是因为作为国君,可以选择面对、遮掩或者否认真相,但不能不知道真相。 庄高羡看向天穹更高处,直视烈日:“朕顺天应命,才承大统。弘文扬武,方拓国疆。目之所及,志之所往。雄心所至,何止万里?” 杜如晦知道,庄高羡还是很介意他身上的水族血脉。 因而躬身应道:“陛下自然是名正言顺、当之无愧的国主。不输雍明,更胜太祖!臣心甚壮,愿砥砺而行。” 庄高羡回过头来,伸出双手,将他扶住:“国相忠心,朕自是深知。不然也不会交托国事。” 他略想了想,问道:“朕已经探查过,杀死董相的凶手不在清江。杜相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杜如晦摇头苦笑:“我先前去水府,只是因为附近唯有清江水府能遮蔽我的搜查。现在看来,凶手应该已经屏蔽了我的手段,天息决毕竟残缺,颇多不足。倒是我盲目自信,擅闯清江水府,真是孟浪了。” “若非杜相此次孟浪,朕如何能知魔窟之事?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庄高羡宽抚了一句,又说道:“董相既然不幸,凶手又无从寻觅。那这件事要如何善后,杜相须有个章程。” 杜如晦应道:“陛下放心,老臣自有预案应对。” 这一君一相,相谈于高穹。 人生至此,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刻。 身边浮云千朵,脚下山河万顷。 …… …… 庄高羡和杜如晦已经离开了这座上古魔窟。 宋横江静静呆在原地,缓缓靠下来,独自在石阶上坐了一阵。 隐瞒了两百一十八年的秘密,在今日暴露,他心中的感受很复杂。 但无论如何,庄高羡没有当场翻脸,清江水族没有走向最坏的结局,这当然应该是好事。 他靠坐在自家妹妹的琉璃棺旁,扯动嘴角想要笑一笑,但不知怎么脸上一凉,几滴浊泪落了下来。 他这样的存在,本是不可能流泪的。 这是两百一十八年前的伤心,持续到如今。 老人有些无措地将这几滴眼泪拭去,又站了起来。 该走了,他告诉自己。 无论有多么怀念妹妹。 这么些年来,他从来不会在这里久待,因为呆得越久,就越有被人注意的可能。他比任何人都要珍视这里的秘密。 最后看了一眼琉璃棺里的妹妹,他转身往外走。 这座废弃的上古魔窟,里间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 他最早发现这里,这是他年轻时候的探险之一。右侧里窟,是宋婉溪的闺房,因为她说喜欢水底魔窟的神秘感,所以亲自改造出了一间寝宫,偶尔会来此小住。 后来那件事发生…… 他将宋婉溪从庄王宫带走,说要葬入族群古地。其实是来到了这里。一边安排宋婉溪入魔,一边瞒过所有人,亲手布置了隐秘阵法。从边荒擒来阴魔,装入血纹石棺,用这些阴魔的魔气,来供养入魔的亲妹妹。 他曾在这里沉默踯躅,独自怀念往事。那些快乐过的时光,尤其令人神伤。 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想。 佝偻的老人独自走到外窟,留恋的眼神自那一座座血纹石棺上扫过,略顿了顿,终于看过一周。 然后沿着进来的那入口,慢慢走远了。 …… …… 清江水府内,故长公主宋婉溪的寝殿里。 姜魇声音急切:“宋横江离开了,很快就会回水府。就是现在!” 姜望没有犹豫,立即反向掐动印决,整个人被一道清光包裹,顷刻间又回返水底魔窟。 这间白玉铺地、明珠为烛的里窟,大约是宋婉溪“活着”时候在水底魔窟中的闺房,与她在水府的房间相连。 风格都是一脉相承。 “现在安全了吗?” 踏着雕有细纹的地砖,姜望一边往陈列血纹石棺的外窟走,一边在通天宫里问。 姜魇很认真的回应道:“如果宋横江不回来,这里就是安全的。但是在杜如晦彻底放弃搜寻之前,你绝对不能离开这个……” 他的话断在这里,戛然而止。 通天宫内,变故突发! 那铺陈在通天宫中的神魂花海瞬间凋谢,那无精打采的缠星之蟒猛然腾起,眸转漆黑,只一口,便将藏于神魂花海中的那些匿蛇吞尽。 姜望为提防心魔所做的准备瞬间告破。 而明显已经被心魔所制的缠星之蟒已经疾飞而至,形容狰狞,向姜望杀来。 在庄高羡、杜如晦、宋横江都已经离开的时候,此时这座废弃的上古魔窟,已经是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无人能来打扰。 那沉寂下来,似乎已经被镇封住的心魔,就在此刻悍然发动进攻。 图穷至此匕已现! 事发如此突然,姜望一直在生死一线的边缘游走,他的神智也长时间被影响得混混沌沌,难有清醒。彼时又正在听姜魇说话,仅存不多的注意力也被吸引。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分析,都很难有别的结果。这一下袭击他应该根本没办法反应过来才对。 但黑眸星蟒刚刚扑到姜望的神魂前,血盆大口刚刚张开。 便听连绵尖啸炸响! 那狂烈的、尖锐的声响。 是密密麻麻近三千条黑色匿蛇自姜望的神魂内疾射而出,铺天盖地。其声暴烈,如利箭排空,似疾风,若骤雨,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