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没想到郑商鸣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提起这件事,而且还表述得这么直接。 想了想,还是决定与重玄胜商量一下再说。传音回道:“这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林有邪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冯顾这个人,当年就是姜无弃生母雷贵妃宫里的人,在雷贵妃身死后,才转而服侍姜无弃。能让他不惜以性命来推动调查的事情……还能是什么?” “当然可以。”郑商鸣的声音也传了回来:“但是你如果有意北衙都尉之职,今天这个案子,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边传音来,那边传音去。 姜望若非身怀声闻仙态,对声音的掌控相当不俗,还真是很难应付得过来。 但心中的震动,实在难言! 他又想起姜无弃丧礼那天,冯顾在照壁前说的那句话—— “殿下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但我这条老狗想要的,还没有实现。”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冯顾不惜一死,制造被谋杀的假象。是要重启元凤三十八年雷贵妃遇刺案的调查,要找出当年的真凶! 他自谓只是一条老狗,但在姜无弃身死之后,已经毫无顾忌,一定要撕咬下仇家一块血肉! 姜望压下心中的波澜,传音对林有邪道:“如此说来,长生宫里一定留有线索,可以直接联系到当年的雷贵妃遇刺案。对吗?” 又传音对郑商鸣道:“什么机会?” 林有邪的声音迅速传回来:“没有别的解释了。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线索需要握在我手上。” “为什么?”姜望回问。 难怪林有邪要私下传音,搞得神神秘秘。原来她想撇开郑商鸣,单独把握这个线索。只是她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会帮她,而不是帮更有交情的郑商鸣呢? 郑商鸣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因为这件案子的背景非常复杂,远不是它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涉及了很多问题。未来的北衙都尉,需要展现处理复杂关系的能力,更要向天子表明态度!” 在与林有邪的沟通中,姜望已经意识到冯顾之死是一个多么复杂的案子。因而很难理解,郑商鸣为什么会接手这个案子,郑世为什么会同意让郑商鸣来负责。 像这种复杂万分、且涉及宫闱之事的要案,经办者很难全身而退,历史悲剧并不鲜见,聪明人应该避而远之才是。 雷贵妃之死,这么多年都悬而未决,其间牵扯到底有多么复杂? 背后千丝万缕的纠缠,直如深海一般,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溺死多少人才算完? 郑商鸣完全有避开这个漩涡的背景,却一脚踩了进来! 为何如此? 郑商鸣这句话一说,他就完全明白了。 北衙都尉这个位置,只对天子负责,唯一需要的,也只是天子的信任。 郑商鸣主动负责这件案子,正是在向天子表忠诚。他也和他老子一样,只忠于天子,不惧怕得罪任何人,甚至不怕粉身碎骨。 同样的,姜望也要有敢于撕咬任何人的觉悟,才能够被天子认可,先一步坐上北衙都尉的宝座。 所以郑商鸣说,这个案子,是一个机会。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迷人且危险的机会。 “我大概明白了……”姜望传音回应郑商鸣:“我再想想。” 林有邪的声音又响起来:“因为……在十一殿下身死之前,长生宫一直很照顾我。” 姜望皱了皱眉,心想,这是什么理由? 他回音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长生宫里留有那样的线索。握在你手上,和握在郑商鸣手上,又有什么区别呢?若是只求真相,我们一起见证它,难道不是更明朗吗?” 林有邪此时已经检查完了姜无弃的书案,起身往那一面放着字画的书架走去,同时传音给姜望:“在冯顾自杀前一个时辰,有人在我门前放了一样东西。” 不知为什么,听见这个描述。姜望立即就联想起厉有疚曾经讲的那件事…… 当年林况死后,有人把他的尸体,直接扔到了时年三岁的林有邪面前,导致她患上惊惧症。身为青牌世家的传人,却无法面对尸体…… “是什么东西?”姜望问道。 林有邪的手指在书架上虚虚划过,传过来的声音很平静:“一柄解剖尸体用的小刀……上面有我父亲的独门印记,是他当年就遗失了的器物。” 姜望瞬间汗毛竖起。 冯顾的死,远比想象中要更复杂。不仅仅是有涉及雷贵妃案的可能,竟然还能够牵扯到当年的一代名捕林况? “你是说……” “家父当年正是因为调查雷贵妃一案,才落得身死名消的下场。”林有邪淡声道:“而我这么多年来,所求所究,也无非为此。” 昔年林况之死,知情者一直讳莫如深。 原来是因为卷进了雷贵妃遇刺这件宫廷秘案吗? 如果说一开始林有邪的说法还只停在推测的层面,在结合昔年林况的解剖小刀之后,冯顾自杀所指的目标,已经再也清晰不过。 长生宫内太监总管悬梁而死,本身已是耸人听闻的案件。 而它背后的因由,却更是恐怖,直接要上溯十七年的历史,一直追究到元凤三十八年。涉及雷贵妃之死、姜无弃寒毒入命……以及一代名捕林况之死! 这是足以震动整个齐国的大案! 严重点说,它的发展很可能影响整个大齐帝国的政治格局。 只消想一想,能害死雷贵妃,又能压下那么多事情的,整个齐国,有几人? 哪个不是高高在上! 难怪冯顾在遗书里说——“老朽微命,死不足惜,盖棺也便盖棺了。” 他知道他的死,很可能掀不起什么波澜。 这只是他最后的努力。 别无他法,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