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已咽下了,唇齿仍游香,就像那条玉龙在玉盆中游动…… 人间至味! 姜望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地吃光了碗里的鱼肉,又等着侍女去盛下一碗。 龙舟玉盆里的玉龙,很快就只剩一副鱼刺完备的骨架,却还在汤中游动。 这是它被提取出来的,游动的“本能”。 姜望看了一眼龙舟玉盆,他有点想尝尝这鱼汤,但布菜侍女好像没有给他盛的意思…… 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动手,主侍的侍女已经拿回盖子,将这龙舟玉盆盖住了。 似是无意、又似是提醒地道:“这份玉龙不能喝汤,因为所有的杂质,都在其中。这份汤是下品。” 姜望心想,下品的汤兴许也很好喝。 但那位奉菜的侍者,已经将这龙舟玉盆端走,下楼去了。 叫人怅然若失。 …… …… 有人居华屋高楼,有人瓦不遮头。 有人怀香正风流,有人蜷曲抱臭。 这世上,人和人本就不同。 生的不同,见的不同,遇的不同,求的不同。 一生不同。 方鹤翎常常会想起,那几个人饮酒欢笑的样子。 他其实很想加入其中。 想和他们一样,豪迈纵情。 但他从来都和他们不一样。 所谓“枫林五侠”,放诸天下,是多么可笑的名头。 一点也不威风,非常的拙劣。 哪怕是在枫林城里,也进不了超凡的层次。没有哪个修士会看一眼。 但在枫林城道院的外门弟子中,它又多么响亮。 在他这种很想进入城道院的人眼中,它简直是传奇。 五个最优秀的外门弟子,意气相投,结为生死兄弟。一起走山涉河,行侠仗义。或许以后,他们也会一起纵剑青冥。 他多么想参与其中。 他也想象过,他一诺拔剑,远赴千里,割敌颅而后返的威风。他要痛饮美酒,与兄弟们纵情高歌。 可是这一生,已不能。 所有后来面目全非的人,最初又何尝愿意改变! 血。 血是那么鲜明,又那么痛楚的颜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覆上了血色。 不,不对。 是这个世界,本就是血色的。 不,不对…… 你明明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么为什么要模糊? 为什么要忘记? 为什么如此懦弱? 为什么明明这么拼命这么努力了,还!是!这么弱!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像蚂蚁在爬,像刀子在割,像烈火在烧。 不停歇的痛苦让方鹤翎想要倒下来,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 但他只是静默地站着,面无表情。 他的面前是一个高崖,高崖上有一颗扎根极深的劲松。 松树上,吊着一个人。 其人的双手被捆在一处,吊过头顶。 绳索是血色的,绳索的另一头,扎进了树枝中,仿佛与树枝共生。 这个人的双脚也被捆得并在一起,血色的绳索绕了几圈,交汇在他身后,像两条血蛇,骤然绷直,钉入了高崖中。 此人就这样被定在空中。牙关紧咬,双目圆睁,眼珠凸出,额上青筋暴起。 此时此地,其实是很静默的,只有风在吹。 而静默站立的方鹤翎,右手前伸,穿进了面前这人的胸膛,捏着他的心。 恨心神通,以恨传恨,以心问心。 用痛苦加剧痛苦。 面前这个饱受折磨的、痛苦的人,并不知道施虐者比他更痛。 当然就算知道,也无益于缓解什么。 这种程度的痛苦方鹤翎早已习惯,默默地咀嚼着这颗心脏传来的信息。 绝大多数都是无用的,只有零星一两点线索可以被捕获,就像是小时候在草丛里找蛐蛐——这也比让对方开口来得简单。 “无生教月兔,就是以前十二骨面里的兔面么……” 方鹤翎喃喃自语。 他的手慢慢握紧,这颗心脏就这样缓缓地被捏碎了。 被吊着的这个人,眼睛仍然圆睁着,但神光已经散去。 他的肉身已经坏死,他的魂魄或许就这么消散了,或许去了所谓的无生世界……谁知道呢? 方鹤翎抽出手来,轻轻一甩,手上沾染的血液,便全数溅出,以一种曼妙的轨迹,洒落高崖。 他并不适合恨心神通,甚至于他根本没有摘下神通的天赋。 白骨道的血还丹,更是早已毁了他的根基——虽然他的根基本就平庸。 他是在垂死的状态,被意外捡到。 他是在毁脉之后,再被重塑。 五府海内那一座血红色的府邸,是被伟力所筑造。 他的恨心神通,是活生生植入的身体。 他不适合。 第一人魔早就下过论断,他不适合。 可是他适合什么呢? 他太平庸,太无用,太是一个废物。 就连位于超凡绝巅的燕春回,竟也不知道他适合什么! 那他只能抓紧恨心神通。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以恨心为名,不是什么变强的大道,也谈不上什么可怕的毅力,更够不上意志二字。 只是这苟延残喘的人生里,唯一的指望。 唯一有可能亲手复仇的指望。 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只能这么走。 尽管每一次使用恨心神通,都深受神通之苦。 就好像神通种子本身也有灵性,不甘被他这样的废物所掌控。 尽管使用这神通的代价,痛苦得让他想要自杀。 他无数次想要放弃,想要瘫在地上,想痛哭流涕。 可是他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给他兜底了,没人会抱着着他的头跟他说——“那就证明给我看,我的儿子。” 也没人在乎他的眼泪。 坚强是从不能再软弱开始。 他活着也不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无生教……无生教。”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词。 这个在雍国、礁国、洛国都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