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她最害怕打雷闪电的风雨夜,总会躲到萧凌霄的怀里,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没改掉这个毛病,竟然连人都认错了。
萧凌霄,萧凌霄……
她从前,自然是真心倾慕过那个青梅竹马又会读书的男人。
可他负了她。
要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所有的眼泪和苦难都留在了上辈子,这辈子,魏紫铁了心要享福。
魏紫低垂着长睫,颤颤直起身,轻声道:“对不起,叫错了人。”
庙观里的灯烛被被吹熄大半。
萧凤仙的脸笼在半明半暗的昏惑里。
那双丹凤眼,比满山夜色还要沉黑冷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过电闪雷鸣,魏紫重新点燃灯烛。
她又冷又饿,虔诚地拜了拜山神像:“山神在上,小女子今夜暂借几块糕点果腹,明天一定还您双倍。”
山里的雨夜,太冷了。
庙观矮小不能生火,萧凤仙拿起供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酒水暖身,嫂嫂也喝一杯。”
魏紫没喝过酒。
她捧着小酒杯,浅浅啜了小口。
村民自家酿的烈酒,入喉辛辣无比。
等雨停的时候,萧凤仙一边饮酒,一边瞥向庙观外的山雨:“嫂嫂听过《鹅笼书生》的故事吗?”
魏紫垂眸盯着小酒杯,灯烛映照在酒液上,像是金色的小月亮。
她伸出手指去捞酒杯里的小月亮,白嫩的双颊浮上荼蘼花红,声音也愈发娇甜软糯,字字娇憨:“唔……未曾听过呢。”
“说是有个叫许彦的人,背着鹅笼进山,在山道上遇见了一个书生。书生自称脚痛,请求进入鹅笼随行。
“那书生原是个精怪,进入鹅笼之后,没增加分毫重量,也没让白鹅受惊。许彦背着鹅笼走了一段路,书生从鹅笼里出来,为表感谢,要设宴款待许彦。书生从嘴里吐出一桌丰盛的佳肴美馔,又吐出了一位衣裳绮丽容貌姝艳的少女——那是他的心上人,一同入席吃酒。
“书生醉倒之后,少女告诉许彦,她不喜欢书生,还对他心怀怨恨,她另外私藏了一個心仪的男子,她想让男子出来吃酒,请求许彦不要泄露她的秘密。许彦答应了,少女果然从口里吐出一个男子。
“恰在这时,醉倒的书生即将醒来,少女连忙吐出一道锦屏遮住书生,书生便留下她在锦屏后面一同小睡。
“席上,那个男子告诉许彦,其实他也藏了个心仪的女人,想请那女人出来寻欢畅饮,请许彦为他保密。许彦说了好,男人便从嘴里吐出了另一个女人。
“三人喝酒谈笑,锦屏后边忽然有了动静,眼看书生即将醒来,于是男人迅速将女人吞回口中,衣裳绮丽的少女也从锦屏后出来,悄悄把男人吞回了嘴里。
“书生睡醒,把少女和器皿全部吞回口里,才和许彦道别。”
漫山遍野,春雨潇潇。
山神庙的灯烛烧得哔啵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烛油和烈酒的芳香。
萧凤仙饮尽杯中酒,拿起背篓里的一朵纯白茉莉。
把玩片刻,他把茉莉花簪在鬓角:“可见我放在心上的人,她心里藏着的却未必是我。嫂嫂,你说是不是?”
魏紫没捞到酒杯里的金月亮,赌气地喝光了杯中酒。
她醉了酒,脑袋晕晕乎乎,双眼红彤彤醉醺醺,她用双手捂住发热滚烫的双颊,盘膝而坐,身形却摇摇晃晃,只隐约听见什么“鹅笼”、什么“书生”,并不明白萧凤仙在讲一个怎样的故事。
她用指腹使劲儿刮额角,想让自己灵台清明。
好容易借着醉眼望去,却瞧见山神庙观里盘膝坐着一位簪花少年,穿交领长袍,佩戴一方儒巾,生得昳丽俊俏,眼似狐狸,薄唇勾着危险妖异的笑容,她竟遇见了乡野故事里的狐狸精!
她努力扒拉沉重耷拉的眼皮,恳求道:“你别把我吞进肚子里,我不好吃的!”
话音落地,“咚”的一声,她醉倒在了萧凤仙的肩上。
萧凤仙垂眸看她。
小寡妇的脸蛋白嫩嫩的,豆沙包似的被压扁一侧,黛眉微蹙,娇艳饱满的樱唇微微噘起,因为被酒液浸润过,隐约散发出微醺的酒香,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尝尝滋味儿。
许是睡梦中怕冷,小寡妇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一股子野花香直直钻进鼻尖,甜沁沁清森森的。
萧凤仙身子僵硬。
迟疑良久,他才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竹青色窄袖交领上襦轻薄陈旧,隔着这一层布料,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瘦削的细肩,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慢慢往下滑,最后停在她的细腰上。
她腰窝明显,瘦的仿佛一手就可折断,也不知道这么孱弱的身躯,是怎么撑过那些繁重的家务活儿的。
她在梦里打了个喷嚏,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与他贴得更紧了。
她虽然瘦,但正是花骨朵盛开的年纪,萧凤仙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上襦前的鼓鼓囊囊,软团似的贴上来,叫人脸红。
他虽然是个少年,但早已通晓人情世故。
男人知道的,他都知道。
男人喜欢的,他也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