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换锦的注意力被拉到她身上,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太斯文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反而更喜欢扇儿这样的性情。”
魏绯扇俏皮地扮了个鬼脸。
她悄悄望向魏紫离开的方向,心底升起一股得意。
嫡长女又如何,真千金又如何?
错过就是错过,不得人心就是不得人心。
魏紫回到鹤安堂,把白狐狸交给侍女。
踏进花厅,魏老夫人正在看绣娘新送来的衣料。
见魏紫回来,老夫人慈蔼地招呼道:“小紫过来,眼看要入夏了,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布料,叫绣娘给你裁几身夏裙。再过不久就是认亲宴,到时候,我们家小紫定要盛装出席,告诉上京所有人,咱们镇国公府嫡长女回来了!”
魏紫望去。
都是好布料,寻常的丝绸自不必说,各种昂贵的蜀锦、云锦、鲛绡纱、软烟罗等布料也有许多。
魏紫笑道:“我瞧着都好。”
她认真地翻看了一遍,最后挑了匹银红蚕丝的料子。
绣娘笑盈盈地称赞:“大姑娘好眼力,这匹蚕丝乃是南部新送来的,您瞧,展开的时候在日头底下亮晶晶的像是泛起粼粼水光,跟那鲛鱼鱼尾似的,穿上身别提有多漂亮!到时候咱们再在裙边用银线挑绣兰花,就更雅致了!兰花寓意也好,清幽脱俗高洁典雅,大姑娘定是喜欢的!”
“用牡丹花样吧,”魏老夫人接过话头,“兰花太素了,这料子富贵,合该用牡丹花的纹样,拿金线把花瓣层层叠叠地刺绣出来,六颗金珠攒一花蕊,那才大气漂亮!你们这些城里的绣娘,被那些文人带偏了,就知道挑素雅清淡的花样,连衣裳颜色也总爱弄出一身白。却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该打扮得明艳招摇!我年轻的时候,小姑娘就流行穿红戴绿满头珠翠,上元节时提着花灯穿过闹市,宫阙灯火满城热闹,那叫一个繁华盛世!”
绣娘笑道:“老夫人说的是,是我们见识太少了。”
敲定了衣裙细节,绣娘们捧着衣料退了出去。
魏老夫人拍了拍魏紫的手背:“怎么不大高兴?”
魏紫怔了怔,没料到自己保持微笑也会被发现心事。
唇角的笑容淡去,她垂下头,如实道:“祖母,我……我在这里,好像一個客人。除了您,我似乎跟谁都亲近不起来。我不记得府里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也不记得那些自称从小抱过我的乳母和其他老人。这个地方,连我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魏老夫人沉默。
当年魏紫走丢之后,薛子瑜把魏绯扇带进了府里,还安排她住进了牡丹苑。
薛子瑜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也是一位体面的镇国公夫人,但绝不是一位好母亲。
她做事很绝,为了给魏绯扇腾位置,她直接把魏紫幼时遗留在牡丹苑里的东西都扔了。
小到茶碗首饰,大到床榻书案,都扔的一干二净。
当时她卧病在床,等她知道的时候,那些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
她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娘。
魏老夫人抚着魏紫的脊背,苍老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怜惜。
“可怜见的,”她替魏紫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忽然想起什么,拉着魏紫的手站起身,“祖母带你去个地方。”
魏老夫人牵着魏紫来到鹤安堂的后园子。
园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瑰丽树木,临水的一株枇杷树大约每天都被人照顾打理,生长的尤其茂盛碧绿,春末夏初,树梢头挂满了沉甸甸的金黄枇杷。
魏老夫人笑道:“这是当年种在牡丹苑的枇杷树,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后来得知你母亲扔了伱的东西,我担心她连牡丹苑的房屋树木都要重新翻建,所以特意将这株枇杷树移植到了后园子。”
走近了,魏紫看见树身上还有古旧的刻痕。
“这是你幼时量身高时留下的刻痕。”魏老夫人解释。
魏紫微微俯身,轻轻抚摸那几道刻痕。
原来她被拐的时候那么小,才丁点高……
她直起身,伸手摘了一颗熟透的枇杷。
魏老夫人柔声道:“当年我想着,也许我的小紫还会有回家的那天,到时候她还想尝尝小时候的枇杷,可她喜欢的枇杷树若是不在了,可要怎么办呢?她得多么伤心呀……十二年了,祖母始终留着这株枇杷树,小紫,祖母一直在等你回家。”
魏紫剥开枇杷。
枇杷皮很薄,汁水渗了出来,染湿了她的指甲。
她咬了小口枇杷肉,很甜。
魏紫吃着吃着,忽然眼眸湿润,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汹涌澎湃的感情,转身扑进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
所有的怀疑和忐忑都消失不见。
这一刻,少女无比确定,这里就是她的家。
祖母花了十二年时间等她回家,树梢头那些沉甸甸的枇杷,就像是祖母沉甸甸的爱。
从前,她不知道家人的疼爱是怎样的感受。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家人就像枇杷树,无论春夏秋冬,它都安安稳稳地生长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等待她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