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外头,杨嬷嬷也识趣的不再跟着,只远远的看着这边,阿云站定在离姜慈不远不近的地方,只一味垂着脑袋。
姜慈轻声道:“浣衣局,很辛苦吧。”
阿云连忙摇了摇头,说:“奴婢……不辛苦。”
“你到了这里之后,又是做什么的?”姜慈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到令人生不出一丝戒心来。
阿云便道:“这里,什么都做……主要是跳舞和抄经文。”
“抄经文对手不好,让我瞧瞧。”姜慈微笑着,阿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有点怯,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姜慈便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轻轻抚了抚,随后道:“练琵琶和抄经,那应当是练琵琶更苦一些。”
阿云一惊,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但姜慈看着温柔,力道却不小,她声音里甚至含了点微不可见的笑意,“别动,别人要是发现了,你可就功亏一篑了。”
阿云果然立马停止了动作。
姜慈还是没放开阿云的手,弹琵琶的人——或者说长期练习乐器的人,或许不能一眼看出,但上手摸几下也能摸出来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长期弹奏乐器的人指关节会比一般人粗一些,手指修长,弹琵琶的人小指略微内翻,指腹有茧子,一摸就能摸出来。
而寻常劳作的人,双手会非常粗糙,指关节变大,掌心有厚茧,手背皮肤也会发皱。
阿云的真实身份,倒像是个琴师。
此时阿云额上已经是冷汗密布了,她唇线紧绷着,几乎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涩道:“王妃娘娘……他们都说,您是好人,还望王妃娘娘能……帮奴婢这一次。”
这事其实也简单,她不用说姜慈也能猜个大概出来,皇陵这些人虽然冷漠但并不是眼瞎,如果说身边换了个人还能不发现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那原来的那个去哪了?
是跑了,还是死了?
姜慈又想起了那具残尸。
“怎么帮?”
阿云深深的看了姜慈一眼,哑声道:“我姐姐……死在了那些人手里,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无法克制的,倾泻出一丝恨意,“奴婢……娘娘若是不放心奴婢,待奴婢将该杀的人都杀了,便会自尽。”
“你姐姐死在这里?”姜慈面色微凝。
“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们将我姐姐抬进了那个小木屋里,然后亲手杀了她!我就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她说着说着便愈发激动起来,身子也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姜慈猛地想到一件事,“你把你姐姐的头颅藏在哪里?!”
阿云还沉浸在恐惧中,她抖如筛糠,过了一会儿才近乎茫然的抬起头,“什……什么?”
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姜慈登时又冷静下来,从时间上来说她也做不到这些。
虽然姜慈没有说太多,但阿云是个聪明人,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姜慈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尸体的事情!
阿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伸出手去抓姜慈的裙摆,“我……求求王妃娘娘帮忙,此事就全当不知道吧。”
姜慈沉着脸,到底顾忌着人多,说道:“你先起来,我们到后面去。”
阿云点点头,不远处的屋里没有声音,只有轻轻的风声吹过,阿云随姜慈到了马车附近,昱王府的随从仍然不少,至少这附近就有不少人,她下意识的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我叫……左倩,我姐姐叫左云。”
……
左倩和左云是一对亲姐妹,两人本是双生胎,左云先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便成了姐姐,家里是农户,普普通通,没有大富大贵衣食无忧,但庄稼人靠天吃饭也不算差。
结果后来连着三年大旱,朝廷是有发救济粮,也是有一些减免赋税的政策下来,但是没用——事实就是这么浅显,没用。
地方官员才不管朝廷是不是说了减免赋税,也不管三年大旱,百姓没有收成上哪去弄米粮来上交,他们只会机械的向农户伸手要银子,要不到那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左倩说他们那里有几个地痞流氓,平生最爱的事就是在乡野田间调戏小姑娘,这几个人家里有点钱,小姑娘回家告状也没用,过的最苦的那一年,姐妹两十二岁,田里旱死了,爹娘只能坐在家里唉声叹气,最穷的时候,观音土都没得吃。
她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收税人上门来要上供的粮食,他们一家子老实人,从没干过偷税这种事,只是田里没收成,实在是给不出来,父亲跪着,双手不住的作揖,恳求让官爷行行好,所谓的官爷,其实也就是那几个地痞流氓,姓李,她不记得叫什么了,只记得那天他趾高气昂的站在自己的家里,让他们把粮食交出来,什么也搜不出来,最后只给了一包观音土,姓李的怒不可遏,把父亲拳打脚踢了一顿,他还义正言辞的拿出了朝廷的说辞,说朝廷规定了要缴这么多粮食,缴不出来,就要坐罪。
父亲忍不住抗议,说那是收成最好的时候才能交上去那么多,大旱三年,第一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勉强在交,第二年是借了好心亲戚的,第三年,自己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