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县主(1 / 2)

夏末秋初,随着天边的轰然闷雷,狂风骤起,半斜的日头转瞬被翻腾的乌云吞没。

街市上的妇人见势不妙,拽起自家玩闹的孩童就往回赶,摊贩与菜农也麻利地收拾起摊子,一时间,不依的哭闹声、行人吵闹声接连响起,遍地嘈杂。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豆大的雨珠就噼里啪啦地往下坠。

空荡的酒馆里,昏昏欲睡的小二听见声音才知外面落了雨,探头探脑一瞧,见两三行人抱头在雨中狂奔,忙热情招呼:“别跑了,来咱店里避避雨——”

行人暂缓脚步,抬头望见小酒馆,“噫”了一声,逃难似的加紧了步伐。

“什么意思啊!”小二恼了,冲着雨幕喊道,“没礼数,活该你倒大霉淋雨!”

午陵长街是京城最宽阔的街道之一,毗邻大理寺,是新科状元打马游街、凯旋将士班师回朝的必经之路,小酒馆位于长街尽头的拐角处,按理说就算生意不好,也不该遭人嫌弃的。

要怪就怪这酒馆的主人,誉王府的小侯爷。

小侯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十几年,某日心血来潮要行商赚钱,寻来几处房产像模像样地弄了铺子。

这间小酒馆是其中之一。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样的主子,酒馆小二也没多正经,平常听见酒客闲聊提到什么消息,转头就添油加醋传出去。

秦家叔伯子侄为争抢家业打得头破血流、张家和许家公子都对乔家千金有意,赵家妯娌不和等等,经由小二那碎嘴巴一传,闹得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偏小侯爷觉得有趣,不仅不加以阻止,还对小二满口赞许。

得了嘉奖的小二变本加厉,嘴巴越发讨嫌,渐渐的,小酒馆就成了这热闹街市中唯一一块清净地。——百姓宁可淋雨,也不来他这里躲避。

小二本想着趁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拉几个客,希望落空,嘀咕着将返回酒馆,忽听辘辘车轮声传来。

倾身一看,见迷蒙雨幕出现一辆马车。

他本是小侯爷随身小厮,一瞧那肥膘的高头大马与稳健的四肢,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再仔细一看,瞅见马车上熟悉的江家标志。

江家如今只剩下两人,老夫人腿脚不便,久不出户,车厢中只能是怀恩县主江颂月了。

她的缘宝阁就在午陵长街的另一头,从这儿经过,倒也不稀奇。

小二望着渐近的马车,挠了挠脸,想躲起来了。

倒不是他惧怕江颂月。

江颂月本是普通商户女,两年前误打误撞救了素衣出行的太后娘娘,被赐封为怀恩县主。

徒有县主之名的商户而已,没资格与誉王府相比。小二不怕她,只是心虚。

小酒馆大咧咧地矗立在长街拐角处,在东、南两个方向之间构成视野死角,途径此处的马车须得当心行驶,以免碰撞。

五日前,也是行人稀少的阴雨天,江府与闻人家的马车在此处摩擦,不得已停下修整。

双方主人一个是江颂月,一个是闻人家六姑娘,闻人雨棠。

槐江闻人氏是两朝勋贵、百年世族,在本朝太祖成就大业时立下汗马功劳,得了世袭罔替的辅国公爵位。世袭贵胄的名号,国境之内,无人不知。

闻人雨棠是闻人家年轻一代中最骄纵的千金。

江颂月区区一商户女,却屡次顶着县主的头衔,在太后的宴会上与她平起平坐。

她很不喜江颂月。

两人在酒馆避雨的那一会儿功夫,小二听见不少明里暗里的奚落。

雨一停,他就忙不迭地把闻人六姑娘与江颂月同一屋檐下避雨、“相谈甚欢”的消息传了出去。

消息转了一圈,再返回他耳中,成了闻人五公子与江颂月雨中相会。

“不是闻人五!是闻人六!是六姑娘!”小二着急解释。

闻人家这一代已及冠的公子共有三人,其中以五公子闻人惊阙最为卓越,仪表、相貌、才学与性情,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于两年前入仕,现任大理寺左少卿,深受皇帝信赖。

右少卿司徒少靖是个武夫,主刑讯逼供,手段狠辣,到他手中的人没有能囫囵出来的。

闻人惊阙不同,他是个温润君子,查案靠的是缜密的心思与周详计划,而非狠毒的拷问。

两相对比,后者就更让人倾慕了。

相较于俩姑娘斗嘴,百姓更爱听男欢女爱的故事,何况事关美名远扬的闻人五公子。

根本没人在意小二的澄清。

流言如同烧不尽的野草,随着雨后桂香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闻人家近几代来结亲的,不是公主郡主等皇家宗室女,就是同为世家的西梁袁氏等名门贵女,商贾出身的江颂月家业再大,也是配不起闻人惊阙的。

“定是那江颂月痴心妄想!”

“说不准马车相撞都是她刻意为之,也就是五公子儒雅大度,不与她计较!”

“到底是商户出身,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去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胜枚举。

小二身为罪魁祸首,看见无辜遭人辱骂的江颂月,羞愧难当,蹑手蹑脚躲到了酒馆门后。

“吁——”车夫吆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