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说。
“不必了。”
昭蘅却从莲舟手里接过食盒,掀开盖子递到她面前。盒子里躺着一碗姜茶和一小碟绿豆糕。
“那是林嬷嬷做的绿豆糕,昨晚剩下的,我想着你大概也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拿给你垫垫肚子。”
姜茶是她让林嬷嬷现熬的,还是滚的,冒着滚滚热气。
越梨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没有很复杂的味道,只有绿豆的清香,清清淡淡的口味,熟悉又陌生。
她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嚼着绿豆糕,眼泪顺着脸颊落进热气腾腾的姜茶里。
“昭训,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昭蘅摇了摇头:“我来之前是真的很想问你,但是来了之后,只想让你赶紧把这碗姜茶喝完。”
越梨听她这么说,仰面长长地叹了一息。暴雨中的宫城,此时一片萧肃,天光被浓密的雨丝压得晦暗。
越梨望着斜飞的雨丝,轻声说:“那年盛暑我没有胃口,吃什么吐什么。他给我送了很多吃的来,还是没用。我怕他担心,就挑了清爽的绿豆糕吃,告诉他很好吃。后来他每次来都给我带,吃得我都快吐了。”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沉默了一阵,闭目忍泪,良久又开口,声音怅然:“很好很好。”
昭蘅低头看着她手里空荡荡的碗,不禁问:“你是为他留在宫中吗?”
她去掖庭看过越梨的籍契,早已过了出宫的年纪。
越梨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为何是为了他呢?我分明是为了我自己。”
“那丛丁香
,是他亲手种的;那个水缸,是他从从宫外搬进来的,以前还养了几条金鱼……还有烈风,它腿脚不便,性子倔脾气大,留给别人照顾,我也不放心。”越梨笑着说:“在这方寸之间,他才是真实存在过的,离开了这里,他就彻底跟一场梦似的。”
“是我自己,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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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梨侧过身,槐树的阴影渐渐落在她的脸上,阴雨下她那半张好脸皮肤如瓷白。她眼睛红红的,将眼泪忍在眼眶里,一碗姜茶捧在掌心,怎么喝也喝不完。她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都是些陈年旧事,让你见笑了。”
她三言两语说出来的过往是压在她心里最深处的痛,如今再讲起来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锥心蚀骨。
昭蘅望着越梨,倒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她清冷得很,眼底又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孤傲,她敢悄悄杀死逼害她的大太监,这样的人应该很难向人乞求。
昨天晚上她却跪在自己面前为烈风求救。
“你想去太庙看他吗?”昭蘅垂下眼,轻道。
越梨一愣,忍泪摇了摇头。
“太庙里的不是他,只是一块牌子,一件衣裳罢了。”越梨说:“他不在了。”
她一直都清楚而清醒地知道。
人没了就是没了,太庙里的那块牌子,郊区坟冢里的那身衣裳,和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样,只是个念想罢了。
如果可以,她想见见他本人,跟他说说话。
别人都说他是桀骜的清冷少年将军,她不这么觉得,他话可多了。
帮她种丁香一小会儿的功夫,可以说到几十年之后。
她有时候嫌他话多,经常避开他去别处干活。
现在想想,竟然有些后悔呢。
好多故事她都没有听到结局。
岁月无情,就彻底把他带走了。
她现在也攒了好多话要跟他讲。她现在不仅会驯兽,还会针线女红,读书也不曾落下,只是没有纸笔,写字生疏了很多。
怎么样他才能听见呢?
怎样都听不见了。
*
昭蘅从万兽园回到东宫,裙摆边缘都弄脏了,沾了很多泥水,眼睛也红红的。
李文简难得燕居,正负手站在廊下听雨,看到昭蘅回来,隔着雨幕唤她:“阿蘅。”
她愣了一瞬,许久没人这么叫她了,隔着雨丝望去,看到李文简的身影,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哭过?”李文简凝眉,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地揉着。
她摇头,向他挤出一抹笑,言语轻快:“我在万寿园里看到了烈风。”
李文简目光沉沉地望着昭蘅,就那么沉默下去不说话。
“殿下今天不出去吗?”昭蘅笑着问他,把话题岔开。
李文简摇头说不用。
昭蘅望着身后的漫天大雨:“殿下要喝茶吗?我给殿下沏茶。”
李文简点头,道:“尝尝你的手艺。”
“等我。”昭蘅把伞放在廊下,扭身进了屋子里,
不多时换下了刚才那身弄脏了的裙子,盈盈走了出来。
命人送来茶具和炭火,便在廊下的炉子上铺开工具。
习艺馆有茶课,教授学茶、饮茶的知识,昭蘅每日忙忙碌碌,很少有空闲煮上一壶茶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