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刘灵部已自天长镇出发,总计八千人,浩浩荡荡南下,直冲井陉关外。
出身长广吕氏(土豪)的吕涯以自家部曲五百人为骨干,带着两千步卒西行,在天长镇外与刘灵分道扬镳,一路向西。
春日的沼泽,还是有些清冷。
军士们踩下去时,水底的淤泥直冒泡,咕咚咕咚响。
有人采伐了芦苇,编织成排,铺在浅水之处。
还有人更暴力,直接把辎重车用力推了进去,然后往上面填沙袋,生生造出一条路来。
沼泽中也不是完全没有路。
因为西南边井陉关的存在,很多不愿缴税的商人就走这边,久而久之,就趟出了一条路来。只不过最近二十年气候变化无常,沼泽地形多变,很多原本连在一起的路,已经在水泊中半隐半现。
这种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小路其实不少。
最典型的就是潼关旁边的“禁坑”。
禁:禁止。坑:坑谷。
潼关要收税,那就走潼关南边山塬间不便通行军队的峡谷,为此,一代代商人接力,到唐后期甚至把峡谷中的森林给砍掉了,逼得朝廷不得不在禁坑中筑寨拦截,也是离谱。
吕涯这一路是典型的轻兵疾进。
没有甲具,只有简单的长枪、环首刀及少量步弓,每人携带七日干粮,多为较为顶饿的肉脯、干酪甚至奶粉——非现代奶粉,乃是干酪磨成粗粉,一般是配备给骑兵用的,即急行军时,往水囊中放一些奶粉,骑马颠簸时自动摇匀了,可直接在马背上吃饭喝水,屎尿可以拉裤裆里,节省时间。
吕涯这两千多人,横穿整个苇泽后,如果发现西面(后世娘子关一带)有好整以暇等待他们的敌军,真的没有任何幸理。
说穿了,就是赌。
赌石勒兵力不足,在刘灵率部强攻井陉关时,没有精力看顾其他方向。
当然,如果只靠这条的话,成功的几率还是太小,吕涯这一路还有第二条保险。
三月二十二日,郭荣带着百余人来到了上艾县(今阳泉)西南,正要休息之时,听得一阵马蹄声。
郭荣心中一惊,麻利地爬上树,手搭凉棚,寻声望去。
来者人数不少,大概几十人的样子,而且离得非常近了,转过一道弯时,双方已然可互相瞧见对方。
“王修!”
“郭荣!”
两人皆大吃一惊。
王修是石勒幕府长史,以前还是低级僚佐的时候见过征北将军郭荣。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上艾的山里见到郭荣。
他不是被俘虏了吗?怎么会来此处?
心中正感不妙之时,却见树上的郭荣拈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至,直接把王修射翻在地。
“杀贼!”郭荣大吼一声,继续拈弓搭箭。
“杀贼!”正在休息的郭氏部曲立刻拿起武器,冲了出来,与王修的随从战在一起。
参军曹平乐在王修死后就向后逃窜,夺了一匹马,翻身而上,消失在群山间。
石勒部众见王修惨死、曹平乐逃走,斗志顿消,被郭氏部曲杀得溃不成军。
郭氏部曲则愈战愈勇,很快将他们杀散。
石勒部众夺马而逃的夺马而逃,没抢到马的则往两侧山林中窜去。
郭荣从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而上,将王修的头颅割了下来,然后唤来一心腹,吩咐道:“汝持此头颅去上艾县,告诉他们,王修已死,石勒定怀疑尔等通敌,若不想死,就投降梁公,尚可保全家族。”
心腹知道厉害,如果上艾县归正,那么苇泽方向定然洞开,无人防守,于是匆匆而走,往上艾县方向狂奔。
郭荣则让人牵来马匹,道:“追!别放走任何一个!”
部曲们轰然应诺,纷纷寻找马匹,直冲而上。
郭荣心中更是一片火热,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他太清楚王修来上艾是干嘛的了。
石勒的地盘在新兴郡,但井陉关归他负责——这是乐平郡了。
王修作为高级幕僚,带着数十人来上艾,定然是督促县令征发豪族部曲人丁,防备苇泽方向。
这么说,井陉关那边定然打响了。
郭荣不知道苇泽这边何时有人过来,按照信使上一次传来的消息,只知道“三月下旬”前军将军李重会兵分两路,攻乐平、新兴。
时间太模糊了,但没办法,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只需要稳住上艾县,接应可能横穿苇泽而来的大军,就有功劳。
而一旦大军抵达上艾,井陉关的意义就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