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 暑热难耐,燕帝近日不慎感染风寒,身体酸痛怠倦, 处理政务愈发力不从心, 上朝也不过例行公事,没有大事很快就散了。
萧明之难得露面,出了宣政殿也没着急走,嘴上应付着那群讨人厌的老头, 心里却惦记着此刻身处无极殿的人。
他国质子没有参政资格, 燕帝斜靠在书房宽大的座椅上, 垂眼看向下首畏畏缩缩的人,忆及年轻时的辉煌功绩,心中松快不少,“世子近来可好”
谢澜单膝跪地行礼,“回陛下, 澜一切都好。”
燕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如炬, 紧紧盯着他, 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反应,“人老了总是念旧,世子入京多年, 可曾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领略我大燕的风土人情”
谢澜深深埋下头去,仿佛听不出话里的试探, 恭敬道,“谢陛下体恤,澜亦是念旧之人, 习惯了邺京的生活,骤然离开,恐怕难以适应。”
燕帝点头,眼里写满自得之色,“那便再好不过了。”
草原再凶猛的禽类,被关上十年半载,棱角也该被磨平了,他只字未提有细作入京的传闻,疲惫地摆摆手,“朕乏了,你下去吧。”
谢澜垂首退出大殿,表情虽怯懦不安,但架不住长得好,碧瞳醒目,最简单的浅霁色衣裳穿在他身上,行走间总有种说不出贵气,沿路引得不少宫女偷看。
才出玄德门,又被魏什拦下了,“世子,我们主子有请”
谢澜瞥了眼远处那顶属于靖王府的马车,神色惊慌,“不知殿下寻我何事”
“世子去了就知道了”,魏什拉了他一把,蛮横地将人推进轿子里,“回府。”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太和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影一察觉气氛有异,下意识瞄了眼萧明之的表情,“将军,咱们还等吗”
他余光一扫,见自家将军搭在木轼上的手已然用力到变形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萧明之指节酸痛难忍,回神松手,在质地坚硬的木头上留下几道印子,“叫人密切监视宁王府,一有动静,直接出手抢人,不必顾及其他。”
影卫需绝对服从主上任何一个命令,无论正确与否,影一顿了顿,抱拳领命,“是”
“殿下,人带来了。”
燕九瑜大马金刀地坐在交椅上,一身绛紫朝服,左腿屈起,踩在昂贵的丝绸面料上,见了谢澜也不说话,啪啪鼓了下掌,“士别日,当刮目相待,先人诚不欺我。当日宫宴一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世子了呢。”
谢澜快速打量了一圈房内陈设,见瓷器古董全换了个遍,便知他窝了一肚子火,上一批摆件又被摔砸完了,“殿下息怒,您说的每一句话,澜都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不敢”燕九瑜拂袖起身,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看着他,想到一月前跌的跟头,猛然出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眼前人抬起头来,“你跟了本王十年,应该很清楚背叛的下场。”
以当下的姿势,谢澜有无数种方式将他掀翻在地,揍得连妈都不认识,只是碍于人设,还要再忍一阵。
他眼睫一颤,启唇道,“是。”
燕九瑜露出一个扭曲且恶意的笑容,目光阴鸷,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下颌,“我的人被当成刺客打杀,怎么偏生叫你逃了出去太子又怎会知道我的计划,你敢说这桩桩件件都与你无关”
谢澜吃痛皱眉,眼中毫无惧色,“殿下,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那日澜躲在尸体中,侥幸死里逃生,为的是活着回来向您传递消息,况且您如何确认,此事一定是我泄露出去的”
“澜人微言轻,就算满天下宣扬您的计划,恐怕也只会被当成疯子,扣上一个污蔑皇室的罪名。”他语气凄惶,仰起的那截脖颈苍白脆弱,落在另一人眼中,像极了溺水者濒死前的挣扎。
燕九瑜这几日上朝,被太子党的人明里暗里嘲了许久,笑话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谢澜一番话连消带打,使他发热的大脑稍稍冷却下来。
他狐疑眯眼,盯着那双碧眸,试图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良久才松开钳制,负手站在离谢澜步远的地方,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任燕九瑜脑洞再大,也想不到一个逆来顺受十年的人敢骗他,甚至早在几年前就跟太子搭上了,且颇受重用。
魏什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盛怒之下的燕九瑜只可顺,不能逆,就算是他也不敢随意劝阻,想了想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谢澜有备而来,从袖中拿出一块玄色腰牌,上刻护卫军副将齐文嵩几个大字,“殿下可还记得,上月护卫军与潥城山匪发生冲突,死伤惨重的事”
魏什上前一步接过腰牌,仔细检查后呈给燕九瑜,“殿下,不是仿制品。”
后者拿来随意看了一眼,又抛回魏什怀里,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继续。”
谢澜说,“其实真相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