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接住萧明之滑落的身体, 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项先生来了吗”
说完没等到回答,余光一瞥, 从影一到影十一, 今日当值的影卫站在原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将军当面被打晕, 他们是该看着呢,还是该看着呢
在影一的印象里, 谢澜通常是从容不迫的,谈笑间将人坑得连底裤都不剩, 从未露出过这般凛冽骇人的表情。
他摸了摸鼻尖, 准备脚底抹油开溜,把摊子留给影十一这个傻白甜, “回世子,应该快到了,属下这就去把人接来。”
谢澜什么都没说, 抱着人回房了。
影十一心事重重跟在后面, 急得直抓头发。
项荀来时,外面下起了暴雨,黑云罩顶,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提前带了烫伤膏, 仔细把过脉后,又开了几贴凝神静气的药。
屋里燃起了烛火, 谢澜洗净手, 蘸取药膏一点点涂抹在萧明之右手被烫到的地方,后者额头浮起一层薄薄的汗,眉头紧皱,连梦中也不安稳。
萧明之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 积雪没至膝盖,将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掩埋。他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万丈冰原,行至浮驼山脚下,用手挖开雪堆,试图找出一点父兄留下的痕迹,玉佩,长剑,哪怕是一件撕坏的衣角也好。
可是没有
覆满白雪的山巅犹如吃人的巨兽,把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吞吃入腹,什么都没留下。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下巴滑落,融进雪里,萧明之始终低着头,不敢让其他人发现。后来他的手生了冻疮,磕碰到冰冷坚硬的山体,渗出血来,被萧怀雍曾经的下属们强制带了回去。
他拼命踢打,他嘶声怒骂,他哭着求着要留下,都无济于事。
他自以为找到了真相,谁知却被幕后凶手蒙在鼓中整整两世,父亲、兄长还有郁郁而终的母亲,他们会不会怪他没用
萧明之将自己蜷起来,喉间溢出一点低低的呜咽,齿关战栗,狠狠咬着下唇不肯松口。
他如同一只重伤濒死的小兽,故作凶狠,呲着牙吓跑一切想要靠近的人,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谢澜心脏像嵌了根软刺,取不出,拔不掉,钝刀子割肉似的疼。他用力攥住那只涂满药膏的手,避免二次碰伤,随即翻身上床,和衣抱住了他。
萧明之本能抗拒,大约嗅到了熟悉的百濯香的味道,挣扎的力道跟着小了几分,后脊微微颤抖,整个人如一根绷紧的弦,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谢澜拨开一缕黏在脸侧的发丝,指尖掠过他血肉模糊的唇瓣,费了点力气,才打开闭合的齿关,用指尖抵住,不让他咬伤自己,“嘘”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萧明之梦魇缠身,无知无觉,下意识咬了下去,尝到血腥味又蓦然松开,拿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谢澜才收回指尖,重新将人抱进怀里,掌心一下下沿着脊背轻抚,揉搓着紧绷的肌肉。
但收效甚微。
谢澜记得萧明之身上有他存放的一丝精神力,于是调整姿势,与他额头相抵,尝试用精神力安抚。
远远看去,浅金色光芒宛若只硕大的茧,将相拥的两人包裹其中。
谢澜吻了吻他眉宇间的细微折痕,温声软语的安慰,“别怕,没有人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次不行,他就说两次三次,说到对方能听进去为止。
谢澜本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跟着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酉时。
正常人睁开眼睛发现有人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且不知看了多久,都会有些害怕,谢澜皱了皱眉,缓过昼夜颠倒带来的头痛后,拿过他右手检查了一番,很自然的问,“还疼吗”
萧明之沉默不语,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神色变来变去,证明他还是活人。
谢澜也不介意,撩起衣袍下床,“饿不饿”
萧明之微微点头,嘴上道,“不饿。”
他察觉怪异之处,蹙眉自言自语,前后语气相反,分明是两个人格在对话。他们本该契合,如今却对立起来,谁都不让谁。
主人格一个劲拆台,“你明明饿了,为什么要说谎”
恶人格冷笑一声,眼尾微微眯起,“分清楚,那是你的肚子在叫”,他记起白日发生的事,唇角勾起的弧度明明在笑,却像是在哭,“大仇未报,本王食不下咽。”
他的仇人有三,燕帝和贤国公已经死了,西戎王却活在世上。
两个人格一齐沉默下来,恶人格一直留意着谢澜的表情,观察他是否有恼怒、不满等负面情绪。
屋外守着的姝曲听见响动,轻手轻脚敲了两下门,隔着屏风问,“世子,药在灶上温着,要现在喝吗”
谢澜应了声,在床边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