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山峦间门, 竟然驻扎着不少军帐,若是自上而下俯瞰,便能发现他们像密密麻麻的蚁群, 绵延没有尽头。
乌竺撕下一口烤肉, 说话时齿尖溢出袅袅白气, 他们在这样好的节日里默默前行,大雪将脚印掩埋,没留下一丝踪迹。
大部分动物无法在恶劣的天气中穿行, 但鹰隼可以。它在风雪间门盘旋而下, 带来了天阙城细作传出的消息。
乌竺一目十行的扫过, 把信笺丢进火堆, 却保留了那瓣盛放的红梅, 这是他和荼姬的约定。
他霍然起身,召集西戎最骁勇的几名战士进入军帐,“探子来报,我们的人已布置好一切,曼顿, 三日后随我入城, 我要砍下萧明之的头,送给阿父做礼物”
阿奇正坐在下首, 两道浓眉死死皱在一起, “世子,您不该亲自涉险,仗要打,但也该稳重一些。”
他曾数次与萧明之交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此人的性格。
心思缜密,用兵诡谲, 想杀他难于登天,即使有内应,情况也不容乐观。
乌竺和谢澜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或许是环境不同,他随了父亲,生得粗犷强壮,带着年轻人独有的狠戾,
“阿奇正,你被萧明之吓破了胆,可以做懦夫,但畏缩不是我们的天性,真正的英雄宁可战死,也绝不退避。燕人沉迷享乐,正是最薄弱的时候,不可能有防备。”
阿奇正微微摇头,“轻敌是一个成熟的领导者最不该犯的错误,乌竺,你需要在战争中成长,接受前辈的经验,比自行摸索更保险。”
乌竺瞧不起他,恼怒和鄙夷让他看起来像头暴怒的狮子,“一位智者曾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萧明之惯用的手段,期待着与他交手。右贤王,我会告诉阿父,你已不再适合这个位置,它该留给更多有勇气的年轻人。”
“世子”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有人掀开帐帘查探情况,大声责问道,“怎么回事”
乌竺跟在后面,拧眉远眺,望见一匹枣红马踏雪而来。
荼姬伏在马背上,鬓发散乱,裙摆溅满了泥水,浑身都是僵的。
行至近前,整个人直挺挺滚了下来,狼狈异常。
乌竺扶起她,半拖半抱的搀进军帐,又命人呈上一碗滚烫的羊奶茶,等她缓过劲来,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荼姬神色憔悴,眼中满是愤恨,以及压抑的恐惧,“萧明之发现了班依库的脾气你也知道,不小心撞破我们身份的燕人,都被他狠揍一顿丢了出去。
原本一直平安无事,谁知这群杂碎竟暗中联合起来报了官。”
头戴皮帽的士兵捧着布袋进来,荼姬瞧见,声音多出几分颤抖,“萧明之在三竹里杀掉了班依库,砍下他的头颅挂到了城墙上,我拼死带了回来”
乌竺唇线逐渐绷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眸中燃起怒火,又强自忍了下去。
他替荼姬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沉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英雄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会替他报仇。”
荼姬擦去眼角的泪水,逐渐坚定起来,她纤细漂亮的手在没日没夜的逃命里生了冻疮,被恋人捂进怀里。
她靠在乌竺的膝上,咬牙切齿的说,“我逃出来前,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重要消息。萧明之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决定在盐渠设伏,截杀我们。”
“我要用中原人的方式打败他”,乌竺眼神阴郁,似是要隔着厚重帐幔探清萧明之的动作,“听说萧明之熟读兵法,那我们便来一招将计就计。”
“曼顿,你亲自选出两队精锐,绕开盐渠,沿路埋伏,其他人随我继续前进,一旦发现萧明之,立即从左右两侧包抄,冲散敌军,逐个击破。他必须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乌竺的母亲地位尊贵,给了西戎王极大助力,他是兄弟姐妹里最有希望继承王座的一个,却不是唯一选。
他迫切需要战功巩固自己的地位。
多年筹谋才换来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想随便放弃。
阿奇正表情同样难看,尽管受尽羞辱跟白眼,仍没忘记使命,再度劝道,“乌竺,萧明之阴险狡诈,用汉人的话说,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荼姬带回来的或许是假消息。”
荼姬瞪大眼睛,气得嘴唇发抖,“你敢怀疑我”
“不”,阿奇正说,“荼姬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是萧明之故意让她听到的。”
荼姬回忆起被关押的日子,死死攥起拳头,“不可能隔着门,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已经醒了。”
乌竺包住她的手,借此安抚情绪,“荼姬和班依库用命带回来的消息,值得信任跟冒险。”
他态度轻慢,明显没听进劝告。
乌竺没有经历过那个严峻的时代,自他记事起,听到的是擒杀萧怀雍二人的捷报,虽然萧明之最后胜了,却是失去至亲后的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