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一怔, 来不及细思,手里先多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剔骨刀。
地上,小萝卜头停止挣扎,偏头露出细嫩的脖颈, 像只等待屠刀落下的羊羔。
小小的身体颤抖着, 不难看出正忍受着多大痛苦。
纪重鸾的意识仿佛与躯壳剥离开来, 以一种奇特的视角仰视着谢澜。大约是被幻境影响了,心中有关献祭的冲动愈演愈烈。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 应该是拥有人类相貌的偶人,只要能帮上忙,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幻境里的死亡,应该算不得数吧
谢澜这么好, 他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 让对方困在这种地方呢
他是心甘情愿的。
念头产生的瞬间, 纪重鸾和这具躯壳的意志达到前所未有的统一,连所谓的神罚也没那么疼了。
谢澜可不知道他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在村民此起彼伏的痛吟声里把刀收了起来。
幻境中虚虚实实扰人视线, 但他只要分清楚两点就够了。
其一,这些村民不过是鬼姥制作的傀儡,绝不是熟悉的乡亲们。
其二,眼前皆虚幻, 他触碰到的这个人, 才是唯一的真实。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鬼姥百分百没安好心。既然这样,他们又为什么要按她说的来呢
谢澜朝纪重鸾伸出手,“还能走吗”
后者摇头, 可怜兮兮地张开双臂,示意要抱抱。圈住他的脖颈时,却试图摸那把剔骨刀。
若非谢澜反应快,已经被他得逞了。
谢澜微微抿唇,沉默且严肃的与他对视,“你想做什么”
纪重鸾歪了歪脑袋,语气一派天真,“帮你呀。既然你不愿意动手,我自己来也是可以的。”
谢澜没接话,当机立断把他两只手交叉着捆在一起。
纪重鸾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快放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伤心的”
谢澜充耳不闻,一路疾行,回到家中将干粮、水、以及少量御寒衣物一裹,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带着他回到后山的小亭子里。
纪重鸾俨然被幻境控制住了,一路挣扎,好在年纪小体力不够,渐渐消停下来。
谢澜身心俱疲,坐在石凳上喘了口气,才走到他身前半蹲下来,平静地看着那双眼睛,“纪重鸾,你听着。”
“如果你敢瞒着我做点什么,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话一出口,谢澜立刻不自在地皱眉。大抵是回到了小时候,行事风格也变得幼稚起来,像极了小孩子放狠话。
不过他没有改的意思。
假如纪重鸾拿他当朋友的话,这就是最简单有力的威胁。
果然,纪重鸾愤怒地瞪视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就没了下文,叫人好气又好笑。
谢澜猜测夜晚村子里的变化对他产生了一定影响,希望远离后能有所缓解。
现在看来,猜想是正确的。
水还是温热的,谢澜将烧饼和肉干撕碎了泡进去,一点点喂给他吃。
纪重鸾倒是想绝食,奈何小孩子身体不经饿,谢澜端着喷香的糊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勾得他肚子咕噜噜响,口水都流出来了。
吃饱饭,毯子一裹,再加上身边还有个人形靠枕,纪重鸾几乎没有抵抗,放任自己坠入香甜的梦中。
夜晚极静,天边挂着一缕残月,繁星之下是大片大片的桃林,如果没有远处若有似无的嘶吼声,也称得上踏青的好地方。
谢澜本想溜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但担心被幻境控制的纪重鸾作妖,便放弃了。
两人互相依偎着,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山村里得到了片刻安眠。
幻境外密切关注着的鬼姥
煎熬呢懊悔呢扭打呢
她苦心孤诣营造幻境,是让这两只该死的臭虫度假用的吗
是,她一直想篡位,为了保存实力不肯花力气替鬼王做事,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鬼姥心念一动,村子里又有了新的变化。那些倒地翻滚的人纷纷爬了起来,呆立片刻,很快朝同一方向前进。
谢澜睁开眼,眸光清亮毫无睡意,哪怕到了即将被围堵的时刻,也不见慌乱。
他耐心分辨着那些杂乱的气流,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最关键的线头一缕常人难以察觉的鬼气。
谢澜手头没有工具,但体质不会变。他咬破指尖,让血浸润那些相对饱满石头,用它们布阵。
灵气汇聚起来,于半空凝成一把长剑,破开迷障,直冲鬼气最初出现的地方而去。
一阵清脆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后,天幕轰然炸裂,星辰弯月如流星般坠落,苍穹之后,露出走廊黑漆漆的一角。
远处,倾巢而出的村民像一张老旧的照片,定格在疯狂奔走的姿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