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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的时候,那个名叫女辛的侍女施施然而来,说是遵照雾隐公的吩咐,请贵客们去见夫人。
“久等啦主人叫奴婢来接引诸位去主院哩。”她轻俏地说,“夫人昨夜身上不好,已经挪到那边去休养了。”
原来塔楼所在的那个院子便是这座庄园的主院,几人跟女辛出了浮馨阁,一路往东。鄢辞发现这里的白天和夜晚仿佛两个世界,正午的骄阳驱散了所有的诡谲阴郁,花园里姹紫嫣红,连夜里弥漫的那种脂粉香都变淡了。
看来王司理说得没错,雾隐公修得确实是燔石道,子时开炉,鸡鸣封炉,重要的修行都在夜晚。
很快主院便在眼前,女辛推开两扇沉重的木门,道“咱们到啦,请进来罢”
这是一座非常古怪的宅院,不方不圆,南北不正,房屋很多,但盖得七零八落,大大小小没有一座是和旁边挨着的。
“果然是燔石塔。”王司理一看之下便笃定地道,“看,这些房子是按燔石道对六爻八卦的解读布局的,和正统道教完全不一样。”
鄢辞不懂道教,只看出这些屋子离得都不太远,连起来仿佛一个歪歪扭扭的不规则的圆,将一座三层半的塔楼围在正中。
那塔有十几米高,土木结构,辅以青色条石作为塔基。下层非常宽阔,往上层层收缩,至塔刹只有一人宽窄。
塔体外墙微有剥落,看上去已经经历了一些风霜,塔顶铺着青瓦,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塔松,泛着沉沉的墨绿。
“请,请”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拄着乌木杖摇摇摆摆走进了燔石塔黑漆漆的门洞。
塔内很宽敞,窗户却很小,且开在很高的地方,一道道阳光从上面投下来,形成纤细的光柱,灰尘在其中轻盈地跳舞。
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打着无数抽屉格子,有点像中医馆的药橱,上面用某种古拙的文字标着名称。那文字介于甲骨文和篆书之间,鄢辞依稀认出几个返魂金、蹑空藤、帝休都是从没听说过的东西。
冷气漫过脚踝,鄢辞一低头,看见青烟从地面的青砖缝隙中丝丝凝聚,盘旋而起,化作一米来高的小人。
四五个小人相继出现,好奇地看向他们,有的背起竹篓,有的推起带轱辘的人字梯,而后互相配合着从高处的药橱抽屉里取出几块亮晶晶的东西,丢在背篓里。
“大家都很忙哩。”管家捻着胡须说,“荒丘的习俗,纳征三日内新娘就要过门啦,老爷疼惜女儿,总有备不完的东西。”
小人手脚极快,不一会儿便装了满满两个大背篓。一个顶着青帕的小人跑到楼梯下面,拉了下缠在扶手上的麻绳,清脆的铃声立刻从楼上传来,接着便是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是个足有两米高的虬髯力士,青皮赤目,肌肉贲张的身体裹着件血污的罩衫,肩上扛着个脏兮兮的布口袋。
他一步一步像是要把楼梯踏断,连楼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伴随着无数灰尘掉落。
“咄”青面力士将布袋子往地上一丢,又扛起小人送上的竹篓,返身拎回了楼上。小人们发出唧唧呱呱的嘈杂声,合力抬起那布口袋。几块白色硬物从里头掉了出来,铛啷啷滚到鄢辞脚下。
他退了一步,发现那是某种动物的腿骨碎块,不知道如何炮制过,泛着蓝色荧光。
顶着青帕的小人跑过来捡起那几块骨头,用衣摆兜着,摇摇晃晃爬上木梯,然后指挥下面的人将自己推到一处药橱,打开抽屉放了进去。
鄢辞看见抽屉标签上写着三个字“玉琼枝”。
“玉琼枝那是什么”鄢辞问王司理。
王司理脸色难看“玉琼枝,也叫肉琼枝,是人的大腿骨。”
自古便有人肉入药的典故,算不得十分离奇,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所有人不免都想到了那个彻夜未归,被管家视为无物的人。
阿黛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管家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惶恐,仍旧一脸和气谦卑的笑容“药奴们都在忙哩,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们干活儿啦,耽误了晚间升炉,主人可要责罚呐。”
小人们都流露出恐惧的表情,纷纷点头,又忙忙碌碌整理起药橱来,看来非常惧怕雾隐公。
“请,请。”管家佝偻着身子往楼上走去,“上头便是力士的地盘啦,这些天主人派的活儿有些重,他一劳累脾气就不太好,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二楼是一个类似工坊的空间,面积比一楼小一圈,照旧是顶上开着几扇高窗,光线略显昏暗。
工坊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玛瑙研钵,有两三个浴缸那么大,里面盛着暗褐色的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泛着刺鼻的腥香气。
屋顶上吊垂着一组简单的齿轮锁链装置,连着个巨大的玛瑙杵,那个穿着血污罩袍的力士绞动轮盘,那玛瑙杵便被铁链和齿轮带动,一下一下锤着研钵里的糊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