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炽热的心,都会有变冷的那一天。
卫云疏想道。
从盘涡深渊走出来的时候,她没有深切的恨意,只有绵绵的、细细麻麻的难过。可如今,这样的情绪也要一点点地失去了。她和洛泠风身上的错事都太多了,最大的错就是命运的接轨,就是在两不知的情况下再度重逢。
她没有看透洛泠风。
洛泠风不屑看透她。
只是陌生人罢了。
比刀剑加身更痛的,还有诛心之言。
她慢慢地知道了,洛泠风或许并不想再杀她一次;她执着地寻找“云中君”,或许只为了说服自己内心深处仅有的一点善意,想要证实云中君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她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
洛泠风死死地盯着卫云疏,耳畔嗡嗡震动。等从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她大笑了起来。偏着头望着卫云疏,她的神色莫名,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爱?”她的语调中是质问,是无穷的怀疑。她这困顿的一生中只有无限的凄苦和憎恶,以至于在听见“爱”这个字的时候,感知到了无比的陌生、荒唐,隐隐还间杂着几分失落。这样的世道,竟然还会有人去爱人。
她满是讥讽地看着卫云疏,冷冷笑道:“你也不过是因为幼时那点微不足道的记忆产生的惦念而已,算什么爱?”在此之前,两人人生交轨只有大半年时间,这对寿数上千的修道士而言,是何其的微不足道?
卫云疏看着洛泠风将她曾经的满腔热情都否认,只觉得疲惫之意更甚。她搭着眼帘,没有半点说话的打算。可听着洛泠风的话语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她的眉心蹙得更紧,那股愁闷一览无余。她眼睁睁地看着靠自己一厢情愿构建出来的美梦轰然倒塌,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云中城的弟子,无人拘束你的行动。你若有爱,那百年前为何不来洛水宫找我?”洛泠风笑着质问,她找寻到了自以为可观的证据,将那个字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如此,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与不悦才会被逼退。
卫云疏叹了一口气,她的视线从洛泠风的白发滑落,慢慢地扫过了因为大笑而泛着绯色的眼尾,再到那双幽峻而又深沉的眼睛。是她铸成了大错,若是一开始让她死在那沟渠里,就不会有那段纠缠不清的往事。要是不给洛泠风一个答案,兴许她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得到痛快。
“我幼时被恩师带回了云中城,面对着繁重的课业,我根本无法从浮岛中走出。后来修到筑基,恩师允我外出历练,我曾想过前往洛水神宫……”卫云疏神色冷静,以旁观者的口吻,平静地说出了那一段让她百感交集的旧事。“我听到了洛水宫弟子的议论,他们悄悄说起你失踪的事情,将流露凡间的半年当作是不能提的最大耻辱。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我之间是云泥之别,所以我想着,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我只用静静地看着你成长。我知道你百年间发生的事情,不过,我如今明白了,那只是你愿意给世人看的,我被自己的一厢情愿欺骗得太深。”
“抱歉,
是我的错。”
洛泠风寒着脸,她眉心的郁结的愁绪越发浓郁。她无话可说,她只是顺着心中所想所念一把抓向了卫云疏。而卫云疏已然提防着洛泠风,在那双素白的手探来时,她脚步一滑,如一阵清风般避了过去。她抬头望着那间红门大开的宫殿,心中想着,既然一切都已经说开了,那就该继续向前走。她甩开了过往,也要甩开无尽的愁苦和不甘。
没再理会身后的洛泠风,卫云疏脚步一动,已经化作了一道白影掠向了宫殿。
洛泠风一把抓空,劲风从指尖划过,她如愿地找到了卫云疏,可为什么,她心间的愤与愁一点都没有消去?她们之间有的是深仇大恨,为什么还能提到“爱”这个字眼?她的心中冷得厉害,万千情绪始终没法找到一个纾解口,她只是抬眸,浑浑噩噩地看深邃幽静的前方。一个呼吸间,她只抓到了一个念头:将卫云疏带回云中城!她的躯壳在云中城禁地,她也该回去。她怎么能够留在不周之巅?
殿中。
在踏入的一瞬间,便有无数道劲风从暗处打来。卫云疏早料到殿中会有机关,顿时将剑气一放。璀璨的剑芒如流星掠过,星星点点的光影点缀在了她那如雪的白衣上。一连串的急响在耳畔回荡,其中隐隐藏着诡异而又古怪的笑容。一缕躁意与杀念自心中浮起,卫云疏拂了拂袖子,冷眼看向了前方的通道。
这座宫殿前后俱是大门,除了壁上的夜明珠与机关匣外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卫云疏留意着四面的变化,等看清楚此处没有半点可疑的功法后,便决意从中飞出。而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潺潺的水潮声响,洛泠风也如疾电般掠了过来。卫云疏倒是想要忽略她的存在,可那股冷香就像洛泠风本尊一般,极具侵略性。恍惚间,她察觉到几滴寒水溅落在了她的衣襟。
“跟我回云中城去。”极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杂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卫云疏觉得荒唐可笑,她回去干什么?是当那个从邪修之手中侥幸脱生的云中君吗?还是成为那无数个酷似云中君之人里的一员?当初在盘涡深渊中发生的事情,那些世家人不知道吗?还要她回云中城再死一次?她已经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