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天色已黑,韩卫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脑海里想的全是白天发生的事。
他乃是郁州军东营的一位幢主。今天下午, 军副王华忽然召集军中幢级以上的所有军官, 说是有重要军令宣布。当韩卫赶到那里时,看到的便是鼻青脸肿、身上沾满血迹的王华与他的两位亲兵。
就在众人对王华的形象感到诧异时,王华又抛出了一个让众人更为骇然的消息他声称自己受梁都督的密令,已将贼人苗猛斩杀都督很快会亲临东营接手军权他说完后,便拿出了梁阑玉给的令牌及手谕。
东营所有的军官都惊呆了。有些人甚至以为王华是疯了在说胡话, 直到他们亲眼看过了梁阑玉的手谕,并且看到了苗猛已经僵硬的尸体, 他们才终于相信军营里真的出大事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直到现在, 韩卫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对于苗猛的死, 他心里一点都不难过。
跟西营的何田不一样, 何田虽然奸猾,但他是懂得收买人心的,所以西营中颇有一些愿意效忠他的人。而苗猛则完全是个莽夫。这些年来, 他靠的是暴虐和镇压让手下乖乖听话, 没人敢反抗他,但也没人爱戴他。
苗猛死后,不仅是韩卫, 几乎所有军官都不觉惋惜,更没有人不开眼地想要为他报仇那意味着要跟梁阑玉为敌, 谁活腻了会这么干
但人们的心中仍然是非常忐忑的。
所有人都清楚,等梁阑玉到来后,一定会对东营进行清洗。或许有人会被提拔,或许有人会被罢免, 甚至有人会被问罪。但谁也不清楚梁阑玉的标准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在韩卫看来,既然梁阑玉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策反王华,她很可能已经在东营中拉拢了一批军官了。而韩卫自己,此前与梁阑玉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并非他不想,只是拜苗猛对梁阑玉的强烈抵触所赐,梁阑玉到郁州后和东营几乎没有任何往来,韩卫自然也就没机会在她面前露脸。
韩卫自认自己是有本事的,也是有野心的。从前在苗猛手下时,他就因表现出众而遭受过打压。他不求梁阑玉能提拔他,但倘或只因他从前没和梁阑玉攀上关系而遭到贬斥,他心里也会非常不甘。
想到这些,他便焦躁得头顶冒火。他恨不得天马上亮,梁阑玉马上来,他必须当面陈情一番;却又害怕天真的亮,他还没做好准备。
他跟车轱辘似的翻身动静把身旁的妻子吵醒了,妻子迷迷糊糊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苗猛的死只对军官公开,她尚不知军中发生的巨大变故。
“没什么。”韩卫闷声道,“睡你的。”
他的妻子本来也没醒透,很快又睡死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梆梆声。
韩卫伊始以为是风声,可声响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终于确认是外面有人在敲门。他连忙披衣下床,出去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他的女儿小韩眉。
所有军人和军属都是住在一个营地里的,底层士卒只有一间茅草屋,全家老小挤一起。但韩卫因为是军官,所以拥有一间独院,家人有各自的屋。
“你大晚上不睡觉,敲我门干什么”韩卫皱着眉训斥女儿。
韩眉小声道“阿爹,方才有人来找我,说是有事想与您商量。”
韩卫顿时警惕起来“这么晚了,什么人在哪里”
韩眉附到韩卫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
韩卫听完极为震惊,不可思议地瞪向女儿。女儿朝他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
韩卫一话不说,先回屋匆匆换了身衣服,又点燃一支烛台,朝着韩眉的房间奔去。
梁阑玉回府休息了一晚,翌日清早,她又带着队伍出发,前往东营。
为了稳定军中的形势,王华暂时并没有对全军公开苗猛的死讯,只告知了中高级以上军官。于是梁阑玉也就没有进军营,她让所有军官出营,在营外一间酒舍接见他们。
苗猛都死了,当然没有人再敢违抗梁阑玉的命令,众人讨好她都来不及。于是军官们各自带了一两名亲兵就都出来了。
和昨天一样,由于事是王华办的,梁阑玉先单独召见了王华。
当鼻青脸肿的王华出现在梁阑玉面前,梁阑玉不由眼皮一跳果然如阿秋所言,这王华,搞偷袭居然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这也太没用了。
但她还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关怀道“王军副,你的伤不要紧吧”
王华自己也知道把自己弄成这样有点说不过去,神色尴尬“谢都督关心,末将没事。幸不辱都督使命。”说完向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他的亲兵忙将一个很大的木盒递上前。
赵九起身接过木盒,打开验看后,弯腰在梁阑玉耳边小声说“都督,是苗贼的首级。”
梁阑玉点了点头。她早就闻到血腥味了。
王华满心期待地看着梁阑玉。他为了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