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刺骨的寒风并不是最麻烦的。
万一在这长达数小时的路途中遭遇雷雨云团或雾化现象,又或者水母突然改变方向直冲海底,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所幸三人都足够幸运,于是在夜幕真正降临以前,他们已经坐在了温暖的船舱里。
俞望裹着毛毯,有些昏昏欲睡。
积累了一日的疲惫变本加厉袭来,再加上按照原来所在的时区,也已经差不多十一点,正是他平常上床休息的时间。
“劝你们最好保持清醒。”
说话的是一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正是他操控气流飞到天上,硬生生截停了高速行进的变异水母。
“这艘船马上就要经过塞壬的海域了,它们的歌声无孔不入,稍有松懈就会中招。”
傅文越与沈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凝重。
所谓塞壬,其实是借了神话生物的名称,本质上是一种变异的海鱼族群。
鱼群被卷入雾区后并未死绝,当中的极少数个体借着偶然契机回到现实世界,也带回了强大的精神污染性。
那些歌声初听之下空灵悦耳,如同悠远鲸鸣回响,然而一旦没能守住心神,就会瞬间变成最为诡谲可怖的纷杂之音。
癫狂的惊叫,恶毒的谩骂,幽怨的哭诉,蛊惑的呓语……
深陷其中的人往往会失去理智,不要命似的自残,就算最后成功摆脱歌声,也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遭受后遗症折磨,每日幻觉如影随形,辗转难眠。
“……要不我还是再来杯咖啡吧。”傅文越喃喃道,“见鬼的,我好像已经听到什么声音了,一起一伏的,还挺有规律……”
沈梅神色古怪:“我也听到了。”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
他们齐刷刷望向船舱一角——正是声音的来源——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俞望已经歪倒在墙边,双目安详闭合,打起了轻快的小呼噜。
“……”
室内沉默蔓延。
傅文越实在惊叹于此人的神经大条,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俞望从瞌睡中摇醒。
“你快别睡了啊!塞壬的歌声会把你折腾成疯子的!”
俞望艰难睁开眼,脑子依然是迷迷糊糊的,只依稀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关键字眼。
“哦……我睡眠质量很好……”谁唱歌都吵不着。
说着眼皮打架,似乎马上又要倒下。
傅文越一脸无语,这哪里是睡眠质量的问题!?
如果换作是傅文闲,他肯定就啪啪两巴掌扇上去了,保证让自己的好兄弟提神醒脑,甚至可以立刻跳起来同他互殴。但面对着俞望,他多少还是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一丝仿佛从遥远彼岸传来的吟唱突然钻入耳廓,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头皮阵阵发麻。
中年男人望向舷窗外:“风浪要来了。”
话音未落,船体突然开始剧烈摇晃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掌在搅动着海水,黑夜之下越发波涛汹涌。
没被固定的小物件掉落得到处都是,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
傅文越也跟着摔了一跤,混乱中望向毫无所觉似乎睡得正香的某人,宛如看见了被群狼环伺的小绵羊。
“……敲晕了能有防御效果吗?”他问中年男人,俨然已经放弃叫醒俞望,“还是说直接用绳子捆起来比较好?
“没必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可是……”
“我们船上有一名精神能力者,他的庇护足以将塞壬歌声的精神污染减轻至最低,哪怕真中了招也问题不大,遭点罪就是了。”
中年男人边说边摇头,“毫无紧张感的小伙子,吃点教训才能让他长记性。”
听出了对方言语之间流露的从容,傅文越稍微松一口气,又忍不住问:“你说的遭罪……”
“具体情况因人而异,大多数会头疼欲裂,伴随着肢体局部麻痹和语言功能混乱。”中年男子瞥了傅文越一眼,“很好奇?”
傅文越:“啊,其实……”
中年男人:“你也可以亲身体验下。”
傅文越心中一凛,当即表示完全不好奇,好奇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空隙,船体的晃动幅度变得越来越大了,那些空灵的歌声也随着咸腥水汽逐渐渗透入船舱之中,如同无形的蛛丝般缠绕上神经末梢。
一瞬间,傅文越感觉自己脚底下的船舱地板融化成了柔软湿润的沼泽深潭,无数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孔从泥泞之下探出,争先恐后着想要跃到他的脸上。
傅文越心中警铃大作,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幻觉立刻消散,可那歌声依然如影随形,就算堵住耳朵也没有任何作用,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傅文越虽然也曾在过去的任务当中直面过精神污染,但经验实在算不上多,现在可以说是自顾不暇。
他只能抽空朝俞望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
反正接下来也没有别的工作安排,在床上瘫几l天应该关系不大吧?
*****
第二日清晨。
俞望悠悠转醒,一派神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