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转身欲待再次出去叫人,耳边响起了他低低的发问之声:“陛下这几日身体如何了?”
絮雨停步,对上他投来的两道目光。
抓捕李延功亏一篑,行动失败,而承平杀人叛节,又彻底坐实,他却曾徇私企图掩盖。
三天前,回来的那个晚上,絮雨伴他连夜入了宫,随后和他一道,在他入京第一次受召面圣的同一个地方,那面屏风之后,跪请皇帝降罪。
皇帝只命人将女儿接入,随后,屏风后的门便再也没开启了。
皇帝没有见他,也未追责,一句话也无。
他一个人在外殿跪了些时候,赵中芳出来,请他起身,并如常那样,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在如贺氏这样的局外人眼中,他确实是无事了,连官职也没有半点的变动。但从第二天起,陆吾司实质便被架空,任何事都不再知照他。
裴萧元放了刘勃等人的假,一个人闭门在衙署内静坐,便如此渡过了这三天。
“阿耶的眼睛还是看不大清楚……”她说道。
他对裴萧元怒意未消,只是隐忍下去而已。这一点,絮雨很是清楚。
而裴萧元如今的实际处境如何,她更是明白。
阿史那叛变并逃走,追踪无果,极有可能已叫他已顺利北逃了。同时,朝廷也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承平之父确是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以阿史那此人心机,从前暗中想来早已有所筹谋,等他逃回去,北庭必会有大的变动,已稳固多年的北境,或将寇乱再起。
就在这几日,朝臣就是否应该立刻下令将兵讨之而不停上书,激辩不已。王璋力主尽快兴兵讨伐,引来不少人附和,倒是谨小慎微了半辈子的崔道嗣,在做了个把月的修史官后,也不知是大彻大悟豁了出去,还是想再博圣心,罕见地就朝政也上了奏章。他的意见代表了朝中另外一部分官员的看法,认为当下加强戒备是毋庸置疑的,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宜立刻兴兵讨伐,可先派使官出行,命北庭即刻缚拿阿史那问罪,倘若对方拒不从命,则再议攻战。
就在今日,最后的决定做出。皇帝采纳了崔道嗣的意见,发令命甘凉节度使令狐恭厉兵秣马备战防范,至于出使之人,择定为崔道嗣。他亦应下,明日一早,便将动身出发北上。
“你勿过于在意。阿耶脾气刚烈,如今因阿史那之事迁怒于你。你放心,等过些时日,他会慢慢消气的。”絮雨出言安慰。
“本就是我的罪责,陛下如此处置,已是宽待。我这边无事,公主放心。倒是你自己,勿过于疲劳,一定要多休息。”
裴萧元凝视着她的面容,应道。
絮雨一笑:“我知道。你也是。”
“倘若你有心事,无论是什么,你愿意的话,都可以和我讲,勿自己一个人压在心上。”
末了,絮雨迟疑了下,又如此道了一句。
他看着她,顿了一下,随即露出笑意:“多谢公主,我没事。”他用他一贯的平静而沉稳的声音应道。
远处坊内不知哪个街角里,传来几道隐隐的更漏之声。
夜已过半。
絮雨躺在寝床之上,等了很久。
他比往先沐浴都要久,终于罢了,披散一头乌漆长发,穿着袭白色寝衣,趿着双漆履,转了回来。
寝堂深里的明亮火烛早已灭了大半,只剩床头一片用来照夜的微微闪动的柔和的光。
隔着那一层今夜新挂的如烟似雾的轻纱,他轻手轻脚地入内,走到床前,却没有立刻登床。
仿佛是想确定她有无睡着,或者,是怕惊醒她,他隔着帐,在床前立了许久,终于,缓缓伸手,掀开了一道帐缝。
她枕着一只绣枕,闭着眼眸,正静静地蜷卧在宽床的内侧一隅里,绾作懒髻的乌发如云,松松地散落在绯红的丝枕之上。一幅锦被,松松地拉到了她的肩胸之上。
或是屋中炭火烧得过热,她睡得并不安稳,锦被漫堆,在她凝着一抹暗雪的胸颈前,翻卷出一片凌乱的被浪。
他侧身入帐,轻轻坐上了榻,转过脸,默默地凝视着身边那触手可及的双眸闭合的美人。良久,他在她预先为他留的一片足够宽大的位置上,极轻地卧了下去。
“你不盖被吗?”
屋中暖炉烧得确实很热,也经夜不灭,方才甚至叫她感到有些燥热。但如此冬夜,不盖被而眠,恐怕还是要受冻的。
发觉他躺下后便不动了,连被衾也没碰。
絮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睁眸发声,提醒了一句。
他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哦了一声,睁目,偏头望了眼枕畔的她,和她那一双在夜灯昏影里显得分外大的朦胧眼眸对望了一下,垂目,翻起被角,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身上冷,怕碰到你,叫你受凉。”他又解释了一句。
“我没事。”
絮雨应。他向她微微一笑,闭了口,再次阖了眼目。
“你有无发现,屋中多了样东西,和之前有所不同?”片刻后,她看着帐顶,轻声地问。
裴萧元再次睁目。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懵懂,转面,借着帐外床头那燃着的烛火透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