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絮雨,她已对老翁说无妨。这时丑儿抱着只木盘噔噔噔地跑了进来,盘中有几只面饼。他用力踮起脚,高高地举过头顶,递给客人。 方才老翁还要张罗给他们做吃的。絮雨是晚宴过后出来的,不饿,但疑心裴萧元或因出城的缘故昨晚没吃饭。他却也说不饿,叫老翁不用费事,她也就作罢了。此刻见送来现成的吃食,忙接过。又见丑儿剃头渡夏,脑袋变得光溜溜了,只在头顶剩下一圈头发,像覆了只茶壶盖,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顺手摸了摸他脑袋,惹得丑儿又害羞地躲到了祖父的身后。老翁笑呵呵地解释说,家中也无别的什么好吃食,好在面饼是白天刚做好的,用作干粮,还算干净,客人若是饿了,可以用来填肚。 絮雨再三地感谢,请爷孙自去休息。老翁看着她和裴萧元,点头。 “记得上回郎君还来我家,问小郎君你的住处,后来进城送水,我还记挂了起来,也不知到底找到没有。如今你们兄弟团聚,再好不过!我不打扰了,裴郎君也赶紧烘衣裳吧,快些休息。” 老翁留下一盏油灯,在屋中燃起熏蚊的艾草,这 才牵着孙儿走了。 柴门畔的犬吠声止歇。金乌骓在骡棚下安静地嚼着草料,马尾不时啪啪甩动,驱赶周围的小虫。远处也不知哪里,隐隐响着山水在大雨过后霖漉流淌的哗哗之声。而在这间隐于山麓里的简陋的杂间中,炉膛中的柴火正在烧着,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微的哔哔啵啵声。 油灯昏昏,映着屋中一双人的对影。 大约是这山中的深夜真的太过静谧了,少了祖孙二人,非但没有令这间杂屋变得空广一些,絮雨反而更觉狭小。好像一动,周围便全是他的壁影在晃。 她猜测他或许也是如此的感觉。 “你自便吧。不必顾忌我。” “我不会看的。” 为了叫他放心,她又添了一句。 然而她的保证非但没能叫他变得自如,他看她一眼,面上好似还露出了一缕窘迫之色。 “或者,我去外面等?” 片刻后,见他还是放不开,絮雨有点无奈,想了想,又道。 “不用!你留下无妨。”他立刻出声阻止,这回终于迈步走向火堆。 絮雨一笑,背对他,坐到了竹床上。 终于,又片刻后,她听到身后起了一阵轻微的脱衣解带的窸窸窣窣声。 絮雨和衣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晚上你也睡屋里吧,我看竹床够用的。我无妨。”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 她躺竹床的一侧,只占了极小的一点位置,给他留出了足够他仰卧的空余。 身后没有应声。 “你听见了没?”絮雨等了片刻,略略提高声音,问。 外面潮湿,还有蚊虫叮咬,根本没法过夜。 “是。”身后终于传来他的应声。 “公主若是累了,先睡吧。我还要一会儿。”他又说道。 这个晚上的经历,虽然此刻想起来还是如同梦幻,不过,絮雨觉得还好,她不累,不想睡。但是也不知怎的,在身后那人偶然发出的轻微响动的陪伴下,在清苦的艾草香气里,眼皮开始黏腻。慢慢地,她闭上了眼。 炉膛里的柴火渐渐烧作了红烬,余火跳动,映照着对面年轻男子的一副劲瘦躯干,肌紧筋劲、不见半分赘肉。 他悄然转面,望向竹床上的那道背对他的纤影。 她已很久没动,也不再说话。应当是睡着了。 他取了早已烘干的衣裳,一件件套回到他被火烤得灼热而干燥的身体之上。随他穿衣动作,肩背暗肌盘屈微动。很快,他穿衣完毕,轻步走向竹床,吹灭近旁油灯,随即,无声无息地绕过她,往外行去。 “你去哪里——” 就在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含含糊糊的问话之声,嗓音软哝哝的,带着浓重的困意。 裴萧元停步转头。 朦胧的夜影里,她半醒未醒,随了问话,身子动了一动,看去好像就要掉下竹床了。 他箭步转回,伸臂将她拖住,轻轻 送回到床上,放在中间。 “公主安寝,我在。“他俯身向她,用极是轻柔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 絮雨眼眸半闭,手指好像摸到了一段热烘烘的坚实的肘臂,安了心,咕哝道:“我说了,你不用出去的……“ 裴萧元任她握着自己的臂,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半晌,听到她呼吸轻匀,慢慢低头,凝视着夜影中那一张沉眠的面,看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抽臂,蹑步而出。 她是完全地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