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向天对赌(1 / 2)

山河风嚣 常入清静 1214 字 2023-05-29

正是人间日暮时,万千连峦起霞光。  谷南算得上是半个南国,虽这些天雨水少了许多,却也并不缺川河,大江一旁孤零零地拴着两只小舟,连着一处灯火辉映的野店,似是渔人所居的地方,却少了渔网子。  秋风萧萧,秋月皎皎,未等西方红日落尽,便有寒月攀枝而起,月光洒落,在稀疏枯叶里化作一点点银光。江水滔滔不尽,掩去了林中诸多声响,只有来回挑灯的布衣人来回行走,踏在枯叶上,发出不尽“吱呀”声响。  一只手轻轻摸上了一位布衣人的嘴,又猛然捂住,那布衣人正想反击,后心便是一股冰凉,方才倒下便被拖入枯叶堆里。  树林之中来回的灯火渐渐少了,寂静无声,似压抑着一件将来的大事,只惜无人发觉。  陈殇俯身在枯叶之中,右手正持短刀,左手微微伸出爬行,目光盯着那持灯火四处张望的人。匍匐间忽然注意到眼角余光处的一抹青黑,嘶嘶地吐着蛇信。  当下枯叶飞舞,随陈殇飞出一道圆斜的银光,将那布衣人的喉咙割了一道血痕,又转瞬飞跃而起,稳稳落在一侧树上。左首枯树上站着些褐袍人,静静地望着陈殇,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中原哪一派的,身手不错。”一老妪声从枯树上传来,陈殇回道:“多有冒犯,敢问婆婆哪方人士。”那老妪笑道:“你替人作刺客,便连要杀的人是哪一派的都不晓得?”陈殇却并不再言语,后纵入林,身上飞出两件暗器,被那老妪挥手拨开。  见得一阵黑雾涌过陈殇方才站立处,其中密密麻麻许多飞虫,蚀得枯枝糜烂,又飞向林间暗处。只不知来处的一道火浪飞过,那虫雾便被火笼了住,烧成飞灰。蓦地里林间火起,显然是陈殇算准林中蛊物甚多,要以枯林生火来克,早先布下了火油,被纸灯笼一烧便立即起火,当下只见连绵的红焰借西风去烧那野店。  火里涌出些人影,几位褐袍人从树上跃下,几道青红细影便飞出击敌,但那几个人影身上缠着焰火,竟使得那青红蛇不敢钻入,那几人便径直冲向江里,“扑通”一声跳入水中,这才发觉是自己人。  乘着空隙,陈殇原可以便此直入,反却退缩出林,也不为其他,依旧是自己身上的内伤。李部邯先些天修补了自己经脉,后来又以江湖秘术替自己点穴存气,但方才仅为了躲避蛊毒,只一个后纵便消耗了自己大半真气,又何以再战?现下自可以找李部邯要人协助,但轻功飞落间却去向余布的小院,便是为煽风点火一事。  一路上,陈殇避去枯叶堆、杂草丛这些地方,又靠着山林险阻而走,想必那些人亟需救火,一时半会不能来追杀自己。至于日后是否能寻觅踪迹,追杀过来,那便只好去向玄清宫问一问有没有一门双刀刀法了。  忽然陈殇发觉身上穴道灼痛,似有一股热浪灼烧,加以恢复过来的剑气,蜷缩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烧红了的刀子轻轻割成薄片。这便是陈殇前不久向李部邯讨要的业火功,不想竟于现下发作。  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与其憋屈地死在经脉的腐败上,便一定要用命赌一赌。  赌的,便为业火功是佛门出来的因果功法,一定会有修复经脉的部分。  不过陈殇却忧心在外边迟早给人找到,何况陈殇隐隐察觉自己身边还随着一人,虽没有任何行迹可循,但终于并不放心,但那人却也没有出手的意图,陈殇也仅仅戒备着那人的突袭,未曾停下步伐。  依仗剑鞘强撑身子,陈殇觅得一处幽暗洞穴,拼一口气疾运轻功去,终于重重地摔在了洞门之前,再也动不了分毫。  陈殇将一只手颤抖着伸出,以指甲死死插入泥土之中,拖着自己前行。如此行进二三步距离,再落指甲时,被石头崩飞了两只,汩汩地流出血来,却仍旧艰难地爬行着,直到月光再也照不见,才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来路的血迹。  每一个人死亡之前,皆会有一种预料,陈殇却也如此,知道一闭眼便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勉强将一口肆虐的真气吞入丹田,以下丹之不尽疼痛催使自己清醒,却很快没了效用——仿佛眼前一切消弭,连同疼痛与触觉一并不见。  三个月来的罪业,连同出邪招杀人时对师父的愧疚,皆走马灯似的涌上陈殇心头。  似乎上一次也是这般黯淡,这般消弭,但心底里久久思虑的事没有变过。  每当近绝望时,陈殇总会想起自己浩然宗十余年的欢乐,思索着那时有没有这样苦过,师父见到自己这样又会怎么心疼,这些支撑着陈殇往这条不归路坚毅地走,练九殇剑典伤己时,陈殇亦是凭着这一股信仰挺过来。又由此想起那一朝破灭,似乎一切都没有那样绝望过,也便依旧能激发起陈殇心性里的恶念,杀众人以存己,不择手段的活下来,然后为了记忆里存在的师门去死。  但杀人时,却都会觉得自对不起师父,甚至暗自揣度师父的在天之灵瞧见,究竟怎样震怒。  一切酷刑都是该有的惩罚,一切苦难都是自己这个魔头的天谴,但如这样也不能让血债以血偿,一切便好像一个笑话,拼命爬起又最狼狈地跌倒,自此再也起不来,又是怎样境地?  师父……师父……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陈殇无声地呐喊着,眼前渐渐分不清楚明暗,但心底里活下去的念头却更加强大起来。  师父已经死了,师门已经死了!与其求助于死人,唯有自己能让自己活下去,所谓愧疚都是累赘。  好人是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