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就奇怪了。
第二份圣旨出乎所有人意料,是给四皇子和程珮仪的。
大行皇帝临走前,赐婚盛王与丰和县主,还给两人定好了成亲的日子,就在出孝不久。圣旨还写道,大行皇帝葬礼期间,丰和县主视同儿媳,为皇帝披麻戴孝。
皇帝的赐婚让人觉得意外又觉得挺合适,四皇子和程珮仪合作多年,谁都觉得两人是一对,偏偏两人自己从没往这关系上想。但是皇帝遗诏让程珮仪以儿媳的身份为皇帝披麻戴孝,这份重视简直如对待亲女,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是嫁女儿不是娶儿媳。
先帝亲自赐婚亲自要求披麻戴孝的王妃,谁敢轻视呢?
程珮仪觉得老爷子最后这一招荒唐极了,她和四皇子做朋友多年,该有的暧昧心动全都没有,两人甚至对彼此如左右手那般熟悉,如今却要求他们成亲?
但是这是先帝遗诏,谁都不能拒绝。
四皇子有些愧疚,他主动告诉程珮仪:“父皇曾经动过这个念头,我拒绝过,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这么做了。是我牵连了你,他一直记挂着我至今未婚。”
程珮仪却不觉得是他的问题:“老爷子可能觉得是为了我们两个好吧,我们两个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他看着碍眼,索性就把我们锁到一起了。生前这么做我们肯定找他闹,临走之前扔下这个大雷,知道我们找不到人闹了,也不忍心怪他了。”说着,忍不住苦中作乐,像从前那样调侃着先帝。
只是两个人哭得眼睛红肿,哪怕有这么一桩突兀的婚事,想起先帝曾经的种种好,还是心生难过。说着说着,就有了哽咽。
与前世皇子们纷纷下场凄凉不同,这一世,皇帝离世,身后的皇子们都在各自岗位上自得其乐。虽然三皇子依旧心存不甘,但是这和前世的不甘不同,太子上位名正言顺,他想抗议只会成为乱臣贼子。
这一次的丧礼办得盛大又顺利,太子登基也风平浪静。
登极大典之后,太子分封诸位弟弟。
先帝亲封的是二皇子和四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先帝申斥,至今只是光头皇子,这次新帝大方封他们为王爷,边境不用去了,在兵部任职;两个最小的,同样封了王爷,就好像多年前尚在襁褓受到先帝封王的楚王。
新帝登基,朝中有一段时间的波动,只是先帝后期很多事情已经交给太子打理,如今新旧交替变化不大,这点波动只是小浪花,很快就散了。
四皇子全力支持新帝,程珮仪与新帝关系也不错,农政司一切如常。
全国都进入了为先帝守孝的日子。
四皇子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离开京城,每天蹲在神农庄的地头,很少看到笑模样。
程珮仪曾以为他对先帝没感情,但是此时看他如此难过才发现——这人重情,无论曾经受过什么伤害,只要后来对他好一点,他都记在心里,记好不记坏。
有一天,程珮仪陪他在田间走,两边是冒出嫩芽的绿油油新生植物。四皇子突然说:“我后悔前几年动不动跑出京城了。”
程珮仪转头看着他的侧脸。
四皇子望着远方的山:“父母在不远游。以前我觉得自己没什么父母缘,这话与我无关。但是父皇走了,我彻底没了父亲,才知道他在和不在太不一样了,那几年皇兄经常年底写信说父皇想我了催我回京,我只当是皇兄自己的说辞,这几日听皇兄说起才知道,我走的这些年,父皇常常念叨我。”
程珮仪被他说得眼睛热热的。
四皇子叹了一口气:“如今他不在了,我反倒日日留在这给他守孝,只是还有何用呢?”
这句话听得程珮仪心有戚戚,她安慰他:“曾经有个真心疼过你的父亲,是好事,把这些回忆装进心里,是一辈子的财富。很多人,一生都无法拥有这些财富。这么一想,很幸福了,不是吗?”
四皇子看向她,想起她的身世,果真觉得自己的确比较幸运了。
大魏对先帝的守孝是十八个月,因为守孝规矩多,会阻碍很多事情的落实与发展,先祖对皇帝去世的规矩都调整过,丧礼礼制繁复,后期的守孝简而又简。
这十八个月,程珮仪和四皇子一边守孝一边带着众人整理他们在外游历多年的手札。
流传后世的大魏农业地志,就在这段期间诞生了初稿。
十八个月后,新帝提起了盛王与丰和县主的婚礼。
礼部接了皇上的旨意,向两位新人请示查看王府、神农庄的时间,他们要规划到时候出嫁、纳娶的流程、路线。
接到礼部问询的两人相对坐在窗前。
整个茶室一片静谧。
程珮仪看着茶盘上流畅的花纹,四皇子看着窗柩上的光影,两人仿佛能把眼前的东西看出了花儿。
程珮仪已经把木雕花纹用视线描摹了十几遍,终于丧失了耐心,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人。
“你——”
四皇子察觉她的动作扭头看过来,程珮仪的一鼓作气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噗”地散了,后面的内容也忘了。
她有些烦躁地揉着袖子:“这事情你怎么想的,咱们开诚布公说说吧,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不用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