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归于尽,他都没能做到。
就在他脚尖踢中宁缺腰部的那瞬间,一道气息顺着tuǐ传到了夏侯的身体里,进入他的识海,最后在他的口鼻里,变成了极端浓稠的血腥味。
夏侯很熟悉那道气息,因为他曾经感受到过。
他对那道气息又很陌生,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道幻化成浓稠血腥味的气息是如此的冷漠,又是如此的高远辽阔,仿佛站在极遥远的天空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然后夏侯听到了一声蝉鸣。
白天在皇宫里听到的蝉鸣,他以为是幻听。
暮时踏入雁鸣湖时听到的蝉鸣,他觉得似真似幻。
此时在临死之前他再一次听到蝉鸣,这一次他确认是真的。
……
……
宁缺被直接踹飞,重重摔落在雪地里,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再给夏侯补一刀,但怎样挣扎终究也是徒劳,只好喘息着坐在了雪中。
夏侯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刀口,这道刀口很直,起始处在额头,然后向下延伸,切开他的鼻与、xiōng膛与腹部。
鲜血顺着刀口处绽开的rou向外渗出,今夜的战斗太过惨烈,他流的血已经太多,此时体内残余的血,只能渗淌,看着愈发凄惨。
夏侯没有倒下,低头看着自己xiōng膛上的深刻血口,这道刀伤对于巅峰时期的他来说,或许并不能致命,却不是此时的他能够承受的。
四周的昊天神辉,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有敛灭,而是在继续燃烧,寒冷的湖水仿佛变成了灯油,雪块似乎变成了煤炭,整片雁鸣湖似乎都在燃烧,散发着耀眼的光线,把湖上的一切照耀的清清楚楚。
在神辉照耀下,夏侯看着xiōng膛上的刀口,知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他缓缓松开手,任由两截断枪落下,砸的雪huā一溅。
远处皇宫里响起的钟声,终于来到了雁鸣湖上。
夏侯抬头望着钟声起处,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妹妹。
钟声再起。
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内响起一声嗡鸣,无数的细砾从身上喷溅而出,向四周散去,仿佛是他藏了数十年的尘埃。
悠扬的钟声不断响起,回dàng在安静的长安城中。
扑扑扑扑扑!
夏侯的身体发出一连串闷响,表面陡然下陷,有的地方则是高高隆起,骨折rou破,看痕迹就像是被人用拳头砸出来的。
这些都是唐的拳头。
在荒原上的连番刺杀里,唐冒着死亡的危险,拼着重伤,用血刀破了夏侯的盔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十几道拳意。
过去这些日子里,夏侯用自己雄浑的真气和恐怖的境界,强行把这些拳意之伤压制了下去,此时昊天神辉烧融了他体内的经脉晶壁,于是无法压制这些拳意,便在此时瞬间爆发了出来。
先前他用魔宗秘法,压制住的那些伤势,也再次爆发了出来,无数道伤口重新出现在他的皮肤上,画面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死亡之前,要重新经历一遍曾经受过的那些伤,重新承受一遍那些痛苦,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夏侯的腑脏全部碎了,甚至可以说是变成了烂絮一般的事物。
肌rou里的血不多,内脏里还有很多血,所以夏侯开始咳血,带着黑sè的浓稠鲜血,顺着他的食管气管涌到嘴里,然后溢出嘴。
夏侯站在雪地里,一边咳血,一边大笑。
宁缺坐在雪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容,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雁鸣山崖畔,桑桑坐在雪里,显得极为虚弱,她看着远方湖上的画面,知道宁缺这时候根本不想笑,他肯定想哭。
想到这一点,她心头一酸,便开始流泪。
凉凉的泪水,在她微黑的小脸不停流淌,却洗不去渐渐显现的笑容。
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她轻轻哼唱起来。
“我们来自山川呀,要取你的命。”
“我们来自河畔呀,要取你的命。”
“我们来自草原呀,要取你的命。”
“我们来自燕境无人的小村庄呀,要取你的命。”
“我们来自长安城无人居住的将军府呀,要取你的命。”
这首歌的词是她帮宁缺写的那首笨拙的复仇小诗。
调子是宁缺小时候经常唱给她听的摇篮曲。
桑桑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点稚气,说不上好听。
但此时山崖上传来的歌声却是这般动人,在凛冬之湖上悠扬不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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