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等来到了县衙的八字大门。—锃亮铜钉大门,血红的廊庑栏栅映着对面雪白的重檐照壁,十分耀目。栏栅内右首一张大鼓,左首一面铜锣,大门外站立着两个倦怠的值番衙丁。 小狗子上前递过大红印玺的吏部牒文,传命出来迎拜钦差。 衙役闻知是钦差徒步驾到,吓得先跪下磕了几个头,不敢接牒文,掉头便奔衙厅去报信。 不一刻,从衙厅内蹒跚奔出一个须眉斑皤的年老官吏,抢步到李一平面前纳头便拜,嗫嚅道:“下官周详。前任知州不幸遇害后,衙门一应日常庶务皆由下官暂理,未想钦差亲临。” 小狗子递上吏部牒文,周详跪接圣旨,又屈身拜揖:“钦差驾到,下官疏于迎拜,万望恕罪。只因没接到邸报,老爷又没派人先行传达,故此怠慢渎职,容下官日后勤勉补赎。” 李一平笑道:“周详一向黾勉公务,谨慎本职,并无过愆。明日如时后还望即会同衙里全数椽吏佐史、六曹参军来参见本官。” 周详遵命,一面引李一平等径入内衙书斋坐定,吩咐厨役备膳。小狗子几人带四名衙役搬动行李,王芯、大葱则跟随去厨下帮忙。 “哦,明日还可传命城厢的四个当坊里甲来行里参见,我有话问。”李一平道。 “老爷,本县有五个里甲。——河东湾已设第五坊区,又称番仁里。那里甲是个高丽人,极有德行,众番商十分崇敬”。 周详看了李一平一眼,又道“钦差尽管放心,明日衙门一应公事,我理当办得有条不紊。老爷一路车马劳顿,待会儿用过夜膳便去……休歇吧。” 李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详犹豫了一下,又开了口:“不过,不过,老爷的宅邸一时恐有不便。知州在时,刚将内宅修饰过一见又添刷了一层新漆,只是知州他猝然遇害,刑部尚未结案。他的行囊什物虽寡薄,却还搁在房中,没法搬出。我已与他在京师的胞弟去了两信,催其赶快来此收拾遗物,可至今却音讯全无。——知州早年丧偶,也无子息,他这一死,真可谓是身后萧条哦。” 李一平问:“刑部汪堂官来这里查办案子时,居息何处?” 周详答日:“汪老爷来这里时,当夜宿在玉县令的宅邸里,第二日便在这内衙草草安了一个床铺,再也不去那里住了。没三日便匆匆口去京师。” 李一平不由启疑:“可知其中缘故?” 周详四面看觑了一眼,小声道:“知州的宅邸夜间甚不安宁” 李一平惊问:“这话怎说?” “下官哪里敢瞒老爷,正是知州的陰魂不散,时时在他的宅院周围游荡。那一夜汪堂官正撞着,吓得半死,再不敢去住了。——这事想来不假,下官也亲眼见着过两回。那鬼魂模样与知州生前无异,只是不说话,恍惚去来,还躲闪着人哩。似有无穷冤屈未伸,故此郁结不散,不似知州生前还一团和气。如今想来,好不怕人哟。故尔劝钦差也存个戒心,在这里书斋先住几日,等他那兄弟来这里与其厮会过,取去了行囊什物,想来无事了,才可搬入。” 李一平沉默不语,和安小宁互换了个眼神。 这时大葱、王芯进来内行禀道,晚膳已齐备,请钦差与周详外厅赴席。 晚膳虽是丰盛,李一平、王芯却没有吃多少,倒是大葱、二葱两人,大块吃肉,大杯斟酒,放开肚子饱餐了一顿。晚膳毕,周详便告辞,自去街舍布置明日全衙吏员应卯参见事宜。当夜李一平和安小宁就在内衙补妆、讨论,四个少年则去耳厢衙舍安顿不题。 翌日一早,李一平坐衙升堂。三通鼓毕,周详已领全体衙员吏掾、六曹专司、典狱、尉校等跪在大堂下参见,总共四十来人。一时上下肃静,鸦雀无声。 周详—一报唱了全数衙员的姓名、籍贯、年甲,衙员们又向李一平—一禀述了各自的职司及薪俸数额。李一平照例勉励一番,明言他今番来此与前任多有更张改革,随即发下新订立之衙司条例,无论巨细,务必熟记。吏员但有犯禁违例,玩忽自渎的惩罚不怠;黾勉职守、荣立功勋者必有奖赏晋擢最后宣布任命小狗子为录事参军,协理衙门日常公务,大葱、二葱为衙司缉捕,督领全县军丁武役,协办地方靖安,勘拿奸宄,收捕盗贼。其余箱帐、传驿、仓库、堤道,专官分司,—一落实。命周详仍领还望,佐贰全县刑政,分判众曹。县学春秋祀典则由李一平亲领,又每月去县学讲授一次诗书儒典。 堂下四十来人耳目一新。个个敬畏。知道新县令不同凡响,谁敢渎职自污,招惹没趣? 散衙后李一平留下周详及县城五个坊区的里甲,有话吩咐。 李一平先问了五个坊区的民情商务,官司诉讼的详情,又嘱咐他们各自维护好坊区的靖安,遇有盗情、匪情和人命凶案立即报告衙门,不许怠忽延误。又特意向河东湾番仁里的里甲宣明朝廷开禁通商之国策,各国商贾侨客只要遵守我大唐明文法令,利益均受保护。然而凡涉违法走私、贩运金银等触犯国家海禁条例的也追究不贷。 五个里甲告辞后,李一平将周详叫到内衙书斋。“适才点卯时为何不见通判王田?——我刚从这花名册上见到这个名字。” 周详答日;“王通判说去登州府城探视其侄儿,按倒是昨日一早便应回销假。昨日午后老爷来到时,我便派人去西门外他家问询。——他的妻子说,匆匆吃了一顿午膳便赶来府衙了。只不知为何至今尚未来衙。王通判可是个拘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