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好茶,煮出来后又放凉,浸过冰水,散发着的香气如雨后青杏般动人。
“茶里面加了点儿果子,健胃消食,客官们点的东西多,我们老板说这壶茶是额外送的,就不收钱了。”
他顺着桌子把茶一杯杯倒过去,到朱标那里时,也不知怎么动作的,腰间的黑布围裙中掉出一物,轻轻落到了朱标腿上去。
朱元璋的话被吴策写成纸条,最后封住,它从帅府一路快速传出去,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借着小二身体的掩护,凭着过人的眼力,朱标好像根本没打开过那个纸条一样,就读完了内容。
面上他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对沈万三一如往常,心里却紧锣密鼓地排列起线索和信息来。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不如说是太有名了,有名到他还记得。沈万三其人是否真的存在,一直颇有争议。
富可敌国,白手起家,被皇帝忌惮,充军发配后再次经商,重获生机……
他好像天生就是为做生意而生的。
据说他只是某个传说的集合体,其实并不姓沈,并不非常富裕,也并没被朱元璋针对过,是百姓口口相传,塑造出了这么一个形象来,往其身上堆砌了许多的神奇要素。
就如同周扒皮成为了所有地主的化身一般,沈万三成为商人的代表。
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确实有这么个人坐在了自己面前,拥有着飘忽不定的立场,而他得到什么结果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朱标打量着坐在对面兴致勃勃品茶的商人,眼底逐渐有一抹金光散开,无人能看见,也没人能感知到。
只有沈万三打了一个寒颤,仿佛被人扒开底裤般的看透了,连忙抬头四处张望,额角落下好几滴汗珠。
“哥——”朱标道。
“怎么了?”沐英问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朱标说是来吃饭,他就跟来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我那里还有一间房,今晚就留下和我住。”朱标道,“周先生也一起走吧,先去见见我爹,别担心住处。”
沈万三暗叹一口气,今天一下午的游玩,朱标是中中问话,不,那都算不上是问话,更像是拷问,没有半点虚的,虽然用了巧劲,也不逼迫,可自己要是不回答,全显得像是不想活了。
长街、巷道、河岸、寺庙、集市、酒楼,没有一个地方是能供自己逃走的,也没有半个机会是能让自己递消息出去的。
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凶险,但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机会。
大机会!
做生意的人,就要敢于闯荡,先吃螃蟹的那个人就先得利益,先得利益那个人就最先站在风口上,站在风口上就能被吹上天。
谁不愿意上天?
走!跟着走罢。反正也反抗不了。
沈万三这么想着,直到看见帅府的前一秒,他还在自我鼓励,加油打气,等看清楚牌匾后,差点跪下来。
“公子……什么都管一点的意思就是什么都管,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讨厌张士诚讨厌到什么程度呢?”
“非死不可。”
沈万三的手和脚软了,他本来在盘手指头上的玉扳指,现在却转不动它了——没力气。
就在这时,门边停下一辆马车。车上的人被小厮恭敬地扶着下来,而后挥退他,朝朱标走过去。
“见过公子。”
朱标赶紧回礼:“李先生好。”
李善长抚着胡须,身上还穿着大红官衣,似乎刚下班就被叫了过来,微笑道:“臣是被元帅喊来的,说是公子有事,不知是何事啊?”
朱标马上明白了:“李先生请看这位。”
“哦?”
沈万三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是从杭州来的商人,名叫周……”
“他叫沈万三。”朱标不顾沈万三惊骇的眼神,接着道,“此事关系到张士诚的统治和我们日后攻城的胜利与否,还请李先生多多谋划,与沈万三列出一个章程来呈给我父亲。”
“哦!”以李善长的聪明脑袋瓜,他马上明白朱标的意思。商人,张士诚,只单知道这两个词,他就摸索出事情的经过,“臣这就去办。沈先生,请吧。”
“啊,好,好。”
李善长和朱标告退后,引着沈万三迷迷糊糊地进府,期间两步一挖坑,三步一试探,还没到屋子里,就几乎要把他剥下一层皮。
沐英看着他们的背影,悄悄问道:“标儿,这个周义荣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个骗子?”
“他如果是骗子,自然由李先生来处理。”朱标道,“李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济世之智,我们放心就好。”
这句话是在甩锅,沐英被哽住了。
“走吧哥。”朱标道,“路上你不是还说想看看六出白吗,它现在长得可大了,一顿饭吃十几斤肉,过几天你打猎把它带上,猎只老虎回来。”
“好啊。”英雄爱宝马,也爱猎犬和雄鹰,左牵黄右擎苍才是美事,提起六出白这样的顶级细犬,沐英眼前一亮,注意力顿时被完全转移,兴冲冲和朱标走了。
月上柳梢。
李善长坐着马车